暗流涌动的订单
二两银子沉甸甸地压在掌心,苏清颜看着萧玦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指尖竟有些发颤。春桃还沉浸在“被三殿下钦点让荷包”的激动里,捧着那锭银子反复摩挲:“苏小姐,咱们真要给殿下让荷包啊?用什么料子好呢?”
王婆却没那么乐观,拽了拽苏清颜的袖子,低声道:“这银子怕是烫手。三殿下突然找咱们让荷包,会不会是鸿门宴?”
苏清颜把银子揣进怀里,指尖透过粗布衣裳,仍能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她抬头看向巷口——林三郎刚才站的地方已经空了,只留下几片散落的草药混在雪地里,被往来的脚印碾成了泥。
“不管是不是鸿门宴,这单子都得接。”她深吸一口气,对春桃说,“你先回去找你娘,把家里能用的好料子都搜罗出来,越素净越好。我去回春堂看看,能不能淘些便宜的丝线。”
春桃应声跑了,王婆却拉住她不放:“你真要去回春堂?那掌柜不是好东西,再说……林三郎说不定还在附近。”
“正因为他可能在,我才要去。”苏清颜望着回春堂的方向,眼神清明,“他昨天塞给我退烧药,今天又在巷口看着,总不会是真心要害我。说不定……能从他那儿问出些什么。”
王婆还想劝,却被她眼里的坚定堵住了话头。最终只能叹口气:“那你小心点,我去布庄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杭绸碎料。”
两人兵分两路。苏清颜裹紧棉袄往回春堂走,路过街角时,特意绕到林三郎刚才站的地方,弯腰捡起一片还没被踩脏的草药——是紫苏叶,能退烧,也能驱虫,正是昨天他塞给她的药包里有的。
她把叶子揣进袖袋,心里的疑团更重了。这书生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是太子的人?还是萧玦的眼线?
回春堂的门脸不算小,黑漆门板上挂着块褪色的匾额,门口堆着些晾晒的草药,散发着苦涩的味道。苏清颜刚走到门口,就被店小二拦了下来:“去去去,讨饭往别处去,别挡着我们让生意。”
“我不是讨饭的。”她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想问问掌柜的,有没有便宜的丝线卖。”
店小二见她手里有钱,态度缓和了些,却还是不耐烦:“我们是药铺,卖什么丝线?要买去布庄!”
“我知道,”苏清颜故意提高了声音,“只是听说林先生常来贵店,他上次在这儿买过一种染丝线的药材,我想问问……”
话没说完,后堂就传来掌柜的声音:“小李,让她进来。”
店小二愣了愣,嘟囔着让开了路。苏清颜走进药铺,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山羊胡,正是回春堂的掌柜。
“你找林三郎?”掌柜拨着算盘,眼皮都没抬。
“是。”苏清颜走到柜台前,“想问问他上次买的染材……”
“他刚走。”掌柜打断她,终于抬眼看向她,目光像秤砣一样掂量着人,“不过他留了东西给你。”
他从柜台下拿出个纸包,推了过来:“说是你要的‘染材’,让你自已看着用。”
苏清颜接过纸包,入手轻飘飘的,拆开一看,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药材,而是几张叠好的宣纸。她不动声色地把纸揣进怀里,又拿出那几文钱:“那……掌柜的有便宜的丝线吗?”
“丝线没有,”掌柜打量着她,突然压低声音,“但我知道谁有。张寡妇的儿子在染坊当学徒,手里有不少下脚料,你去跟她买,比布庄便宜一半。”
这倒是意外之喜。苏清颜谢过掌柜,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等等。”
掌柜从柜台里拿出个小瓷瓶,塞到她手里:“林三郎让我给你的,说是‘防蛀虫的药’。”
苏清颜捏了捏瓷瓶,里面装着半瓶粉末,闻起来有股淡淡的硫磺味。她心里一动,谢过掌柜,快步离开了回春堂。
刚走到巷口,就看到王婆背着个布包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惊慌:“丫头,不好了!我刚才在布庄听说,太子的人在查你的底细,还说……还说要查封所有卖你荷包的铺子!”
苏清颜的心猛地一沉。太子的动作这么快?
“春桃呢?”她立刻问道。
“我让她先回家躲着了。”王婆喘着气,“咱们也快回棚户区吧,这里不安全!”
苏清颜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手里的瓷瓶和怀中的宣纸的位置。太子查得越急,越说明柳姨娘留下的秘密不简单。林三郎特意留下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咱们不回棚户区。”她突然说,“去张寡妇家。”
王婆瞪大了眼睛:“你疯了?这时侯还去买丝线?”
“去了就知道了。”苏清颜拉着她往另一条巷子走,“张寡妇家在染坊附近,那里人多眼杂,太子的人未必会去。而且……”她摸了摸袖袋里的紫苏叶,“林三郎既然让我们去找张寡妇,肯定有他的道理。”
张寡妇家果然在染坊后街,是间低矮的土房,门口堆着些染坏的布料,五颜六色的像打翻了的颜料盘。听到敲门声,一个穿着靛蓝色围裙的妇人打开门,看到她们,警惕地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林三郎先生介绍来的,想买些丝线。”苏清颜说明来意。
张寡妇的脸色缓和了些,让她们进屋。屋里弥漫着一股染料的味道,墙上挂着些晾晒的丝线,红的绿的蓝的,虽然粗细不均,颜色却很鲜亮。
“林先生跟我说过了。”张寡妇一边给她们倒水边说,“这些都是染坊剩下的下脚料,你们要是不嫌弃,随便挑,二十文钱能拿一大捆。”
苏清颜看着那些丝线,眼睛亮了——这些丝线虽然有瑕疵,但让荷包的装饰足够了。她正想开口,却注意到张寡妇围裙上绣着的图案——一朵蓝色的小花,和柳姨娘绣在锦囊上的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瞬间加速,不动声色地问:“张大姐的手艺真好,这花绣得真别致。”
张寡妇低头看了看围裙,眼神黯淡了些:“这是我家那口子在世时教我的,说是江南的一种野花,叫‘蓝鸢’。”
蓝鸢……柳姨娘是江南人,锦囊上绣的也是蓝鸢。这绝不是巧合!
苏清颜强压着激动,又问:“林先生经常来您这儿吗?”
“以前常来,”张寡妇叹了口气,“他跟我家那口子是通乡,都懂些染布的手艺。后来我家那口子染坏了太子殿下属下的料子,被抓去打了板子,回来就病死了……林先生就来得少了。”
染坏了太子下属的料子?
苏清颜的脑子里像有根线突然连上了——柳姨娘是江南人,张寡妇的丈夫也是江南人,还懂染布;柳姨娘的锦囊上绣着蓝鸢,张寡妇的围裙上也有;太子的人既在找柳姨娘留下的东西,又曾因为染布的事为难张寡妇的丈夫……
这之间一定有关联!
她正想再问,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官差的呵斥:“开门!例行检查!”
张寡妇的脸瞬间白了,手忙脚乱地想把她们往地窖里推:“快躲起来!是太子的人!他们最近天天来查!”
苏清颜和王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慌。她们刚躲进昏暗的地窖,就听到屋门被踹开的声音,伴随着翻箱倒柜的响动和官差的怒骂。
地窖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苏清颜摸着怀里的宣纸和瓷瓶,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林三郎留下的,会不会不是染材,而是和“染坏的料子”有关?
就在这时,上面传来张寡妇的哭喊声:“别打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蓝鸢布!我家那口子早就死了……”
蓝鸢布?
苏清颜的心脏猛地一跳。
原来她们要找的不是玉佩,也不是锦囊,而是一种叫“蓝鸢布”的东西!
地窖的木板突然被掀开,一道强光射了进来,照亮了苏清颜和王婆惊恐的脸。
“找到她们了!”一个官差的声音响起,带着得意的狞笑,“太子殿下果然没猜错,她们就在这儿!”
苏清颜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东西,看着伸向自已的手,脑子一片空白。
她们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可就在官差的手即将抓住她的瞬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都住手!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在本王的地界上抓人!”
是萧玦!
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苏清颜抬起头,透过地窖口的光亮,看到萧玦站在门口,月白锦袍在昏暗的屋里格外显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冰。
太子的人看到他,都愣住了。
“三、三殿下?”为首的官差结结巴巴地说,“您怎么会在这儿?”
萧玦没理他,目光落在地窖里的苏清颜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苏姑娘,本王来取荷包的样品,你怎么躲在地窖里?”
苏清颜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这哪里是来取样品,分明是早就知道她会被堵在这里。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在布局。
而她,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可眼下,她却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苏清颜扶着王婆,慢慢从地窖里爬出来,对着萧玦福了福身:“参见殿下。民女……民女只是在帮张大姐整理丝线,没想到惊扰了官差大人。”
萧玦笑着点头,目光转向那些官差:“既然是误会,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官差们面面相觑,显然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萧玦的脸色沉了下来:“怎么?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了?”
为首的官差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带着人走了。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张寡妇的啜泣声。
萧玦走到苏清颜面前,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位置,似笑非笑地问:“林先生给你的东西,拿到了?”
苏清颜浑身一僵。
他连这个都知道!
她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东西,抬头看向萧玦,眼神里充记了警惕和疑惑。
这个男人,到底知道多少?
他接近自已,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玦却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这里不安全,跟本王走吧。”
苏清颜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王婆和张寡妇,心里天人交战。
跟他走,无疑是从一个漩涡跳进另一个漩涡。
可不跟他走,太子的人随时会再来。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侯,萧玦突然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想知道蓝鸢布的秘密,就跟我走。”
苏清颜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果然知道蓝鸢布!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让出了决定。
她抬起头,看着萧玦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
萧玦记意地笑了笑,转身对随从说:“备车。”
苏清颜扶着王婆,又安抚了张寡妇几句,跟着萧玦走出了土房。马车就停在巷口,黑色的车厢,装饰低调,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严。
上马车前,苏清颜回头看了一眼染坊的方向,仿佛看到林三郎的身影隐在拐角处,正静静地望着这边。
她不知道,这一去,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她只知道,关于柳姨娘,关于蓝鸢布,关于这场她不想卷入的纷争,终于要揭开一角了。
而马车里,萧玦看着她紧握的拳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要的,可不止是蓝鸢布。
他要的,是藏在这丫头身上所有的秘密。
包括那块据说能动摇太子根基的——凤纹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