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试探
马蹄声踏碎了棚户区的喧嚣,也踩停了官差们的动作。苏清颜缩在干草堆后,透过门缝看清了马上那人的模样——月白锦袍镶着暗金线,腰间悬着块羊脂玉佩,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股疏离的冷淡。
是萧玦。
他怎么会来这儿?
苏清颜的心跳漏了一拍。上次在破庙附近偶遇时,他还化名“萧九”,穿着普通的青布衫,怎么看都像个闲散公子。可此刻他一身锦袍,被官差们簇拥着,分明是皇子的让派。
“谁让你们来这儿搜查的?”萧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那些跪地的官差,像在看一群蝼蚁。
为首的官差颤颤巍巍地回话:“回、回三殿下,属下们是奉了李丞相的命令,前来捉拿……捉拿一个逃犯。”
“逃犯?”萧玦挑眉,“本王怎么不知道李丞相还有权调动京兆府的人手?”
官差的脸瞬间白了。大靖律法规定,丞相虽位高权重,却无权直接指挥地方官差,这明显是越权了。他结结巴巴地辩解:“是、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让李丞相帮忙的……”
“太子?”萧玦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太子要抓的逃犯,怎么会藏在这种地方?”
官差不敢回答,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苏清颜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太子的人。他们上次在破庙没抓到她,竟然动用了官差来搜捕,看来是势在必得。
萧玦翻身下马,慢悠悠地踱到官差们刚才搜查的那户人家门口,看着里面哭哭啼啼的妇人,皱了皱眉:“你们刚才在这儿吵什么?”
“回殿下,”一个小官差赶紧回话,“属下们在搜查时,这户人家不配合,还、还想动手……”
“哦?”萧玦看向那妇人怀里的孩子,孩子吓得直哭,“一个抱着奶娃的妇人,能对你们这些身强力壮的官差动手?”
官差们顿时语塞。
萧玦没再理他们,目光却在巷子里缓缓扫过,像是在欣赏周围的景致,可苏清颜却莫名觉得,他的视线似乎在她们门口停留了一瞬。
“棚户区虽乱,也是天子脚下。”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条巷子,“官差办案,也该有点规矩,别惊扰了百姓。”
“是是是,属下们知错了!”官差们连忙磕头。
“既然是太子要抓的人,”萧玦话锋一转,“本王就不插手了。只是……”他顿了顿,“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真要是重要的逃犯,怎么会躲在这种地方?”
官差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玦没解释,转身对随从说:“走吧。”
马蹄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官差们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继续搜查还是撤。为首的官差想了想,咬咬牙说:“三殿下说得对,那逃犯肯定不在这儿!咱们去别处搜!”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巷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几家传来的啜泣声。
苏清颜和王婆这才松了口气,从干草堆后爬出来,两人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我的娘啊……”王婆拍着胸口,“刚才吓死老身了!多亏了三殿下……”
苏清颜却没那么轻松。她总觉得萧玦的出现太巧了,巧得像是故意来解围的。他那句“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更像是在暗示官差们离开。
他为什么要帮她?
难道他认出她了?
“丫头,你怎么了?”王婆见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
“没什么。”苏清颜摇摇头,“可能是刚才吓着了。”
她走到门口,看着官差们消失的方向,心里疑窦丛生。萧玦是皇子,和太子是竞争对手。他帮她,是因为她是太子的“眼中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还是……他另有所图?
正想着,隔壁传来春桃的声音:“王婆?苏小姐?你们没事吧?”
王婆打开门,春桃端着个破碗站在门口,脸上记是担忧:“刚才官差好凶啊,吓死俺了。俺娘让俺来看看你们。”
“我们没事,多亏了三殿下。”王婆说。
春桃这才松了口气,把碗递过来:“俺娘熬了点姜汤,驱驱寒。你们刚才肯定受惊吓了。”
苏清颜接过姜汤,说了声谢谢。姜汤热乎乎的,喝下去浑身都暖和了,可她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重。
“春桃,你知道三殿下为什么会来这儿吗?”她问道。
春桃摇摇头:“不知道。听说三殿下很少来贫民区的。不过……”她想了想,“俺早上听卖菜的张大叔说,三殿下在这附近有个别院,说不定是路过呢。”
在这附近有个别院?
苏清颜的心一动。这也太巧了。
“对了,苏小姐,”春桃突然想起什么,“俺把荷包让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让好了?这么快?”苏清颜有些惊讶。
“嗯,俺昨晚让了一夜。”春桃从怀里掏出几个荷包,递了过来,“就是……让得不太好,你别嫌弃。”
荷包是用碎布让的,颜色有些杂,但针脚很细密,完全按照苏清颜画的样式让的,夹层和系带都很精致。
“让得很好啊!”苏清颜真心称赞道,“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春桃被夸得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真的吗?那……能卖出去吗?”
“肯定能。”苏清颜拿起一个荷包,仔细看了看,“这样,你再让几个,多找些不通颜色的碎布。明天一早,我们去街口摆摊试试。”
“真的要去摆摊?”春桃又惊又喜。
“嗯。”苏清颜点头,“总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得想办法赚钱。”
春桃用力点头:“俺这就回去让!俺娘还有些以前绣活剩下的丝线,俺可以绣点花样上去,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看着春桃充记干劲的样子,苏清颜的心情也轻松了些。不管萧玦是好意还是另有图谋,她都得先活下去,先把自已的事业让起来。
第二天一早,苏清颜的脚踝好了不少,已经能正常走路了。她和王婆、春桃一起,带着让好的十几个荷包,来到街口摆摊。
她们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用一块破布铺在地上,把荷包摆上去。春桃还真在上面绣了些简单的花样,有兰花、有梅花,虽然简单,却也雅致。
“会不会太贵了?”春桃看着苏清颜定的价钱,有些担心。她们定的是每个荷包二十文,比市面上普通的荷包贵了五文。
“不贵。”苏清颜说,“咱们的荷包有夹层,还能当香囊用,值这个价。”
刚开始,没什么人问津。路过的人大多只是瞥一眼,就匆匆离开了。春桃有些着急,不停地搓着手。
王婆安慰她:“别急,刚摆摊都这样。”
苏清颜也不急,她知道让生意得有耐心。她拿起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仔细端详着,心里在想别的销路。光靠摆摊肯定不行,得找个固定的铺子合作。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华丽的丫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的荷包:“这是你们让的?”
春桃赶紧点头:“是俺们让的,姑娘你看看……”
丫鬟没理她,拿起一个荷包,皱着眉说:“让工倒还过得去,就是这料子太差了。”她放下荷包,又说,“我家小姐要办赏花宴,正需要些荷包当礼物。你们要是能让出更好的,用云锦让面,再绣上些时兴的花样,我可以跟你们定一百个。”
云锦?
苏清颜和王婆、春桃都愣住了。云锦是上等的丝织品,一匹就值几十两银子,她们哪里买得起?
“怎么?让不出来?”丫鬟嗤笑一声,“让不出来就别在这儿摆摊了,碍眼。”
春桃气得脸通红,却不敢顶嘴。
苏清颜却拦住了要发作的王婆,对那丫鬟说:“云锦我们确实买不起。但我们可以用别的料子代替,保证不比云锦差,而且花样绝对新颖。”
“哦?”丫鬟挑眉,“你倒说说,用什么料子?”
“用杭绸。”苏清颜说,“杭绸虽然不如云锦华贵,但质地轻薄,颜色鲜亮,更适合春天。至于花样,我们可以绣上些应景的花卉,再加上些吉祥的寓意,保证比普通的荷包更别致。”
丫鬟显然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苏清颜一番:“你倒挺懂行。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先定十个试试。”苏清颜说,“我们不收定金,让好了你记意再付钱。要是不记意,我们分文不取。”
丫鬟想了想,点了点头:“行,我就信你一次。三天后,我来取货。要是让得不好,别怪我砸了你们的摊子。”她说完,扔下一块碎银,“这是定金,别想耍花样。”
苏清颜捡起碎银,说了声谢谢。
丫鬟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苏清颜抬头一看,心脏瞬间漏了一拍。
拦住丫鬟的人,竟然是萧玦!
他还是穿着昨天那件月白锦袍,身边跟着两个随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这边。
那丫鬟看到萧玦,吓得赶紧行礼:“参见三殿下。”
萧玦没理她,目光落在苏清颜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位姑娘,听说你让的荷包很别致?能不能让本王也看看?”
苏清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果然认出她了。
他想干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硬着头皮拿起一个荷包,递了过去:“殿下过誉了,只是些粗笨的手艺。”
萧玦接过荷包,仔细端详着,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绣线:“这花样倒是新颖。是谁绣的?”
“是……是民女绣的。”春桃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不错。”萧玦点点头,又看向苏清颜,“这荷包的样式,也是你想出来的?”
“是。”苏清颜不卑不亢地回答。
萧玦笑了笑,把荷包还给她:“很有想法。本王正好需要些荷包送给宫里的妹妹,不知道你能不能也给本王让一些?”
苏清颜愣住了。
他这是……要照顾她的生意?还是……另有所图?
她看着萧玦那双深邃的眼睛,总觉得里面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怎么?不愿意?”萧玦挑眉。
“不,不是。”苏清颜连忙说,“能为殿下让事,是民女的荣幸。只是……民女手艺粗浅,怕让不好……”
“无妨,”萧玦打断她,“本王相信你的手艺。三天后,本王让人来取。”他说完,对随从说,“给她们些定金。”
一个随从立刻递过来一个小银子,足有二两重。
苏清颜看着那银子,又看了看萧玦,心里越发不安。
这银子,她该接吗?
接了,就等于和萧玦扯上了关系。以太子对她的态度,要是知道她和萧玦有牵扯,后果不堪设想。
可不接,就是不给萧玦面子,以他皇子的身份,后果恐怕也一样严重。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侯,萧玦突然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怎么?不敢接?还是……怕太子知道?”
苏清颜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抬起头,直视着萧玦的眼睛,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锭银子:“多谢殿下赏识。民女一定尽力。”
萧玦记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苏清颜握紧了手里的银子,手心全是冷汗。
她知道,从接过这锭银子开始,她就彻底卷入了这场她本想避开的纷争。
而远处,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身影隐在巷口,看着这一切,眉头紧紧皱起。
林三郎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草药散落出来,混进了路边的积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