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暗藏的棋局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苏清颜坐在软垫上,指尖却冰凉——萧玦就坐在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像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
“殿下似乎对民女的事很感兴趣。”苏清颜打破沉默,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与其被动猜测,不如主动试探。
萧玦抬眼,唇角噙着笑:“苏姑娘有趣,自然值得本王多费些心思。”他转动玉佩,“比如,你明明有法子避开太子的人,却偏要往张寡妇家钻,这是为何?”
苏清颜心头一凛。他果然一直在盯着她。她指尖摩挲着袖袋里的宣纸,缓缓道:“民女只是想去买丝线。至于太子的人,纯属巧合。”
“巧合?”萧玦轻笑,“那林三郎留的‘染材’,也是巧合?”
苏清颜沉默了。她知道在这位三殿下面前,隐瞒毫无意义。她从怀里掏出那几张宣纸,摊在膝上——纸上画的不是染材图谱,而是一幅详尽的布纹结构图,标注着“蓝鸢纹”的织法,角落还有一行小字:“染于靛蓝,藏于紫绒”。
“殿下认得这个?”她抬头看向萧玦。
萧玦的目光落在宣纸上,笑容淡了几分:“蓝鸢布的织法,当年曾在江南风靡一时。可惜……”他顿了顿,“二十年前那场织造坊大火,能织这种布的工匠,几乎都没能活下来。”
二十年前?柳姨娘正是二十年前被苏侍郎带回苏府的。苏清颜的心猛地一跳:“那场大火……和太子有关?”
萧玦没直接回答,只是将玉佩放回腰间:“到了。”
马车停下,随从掀开帘子。苏清颜下车一看,顿时愣住——眼前竟是座雅致的别院,青瓦白墙,院门口种着两株红梅,与棚户区的破败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是……”
“本王在城外的别院。”萧玦迈步往里走,“暂时住在这里,没人敢来打扰。”
苏清颜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穿过抄手游廊,院子里的景致愈发清幽,假山上流着潺潺泉水,廊下挂着几个鸟笼,画眉鸟的叫声清脆悦耳。
“殿下倒是好兴致。”她看着这精致的庭院,心里却越发不安。这样的地方,美则美矣,却像个华丽的囚笼。
“再美的景致,看久了也会腻。”萧玦回头看她,“倒是苏姑娘,明明握着能搅动风云的东西,却只想着让荷包讨生活,有趣。”
他这话直指蓝鸢布。苏清颜定了定神:“民女不懂什么风云,只知道活着最重要。”
“活着?”萧玦领着她走进正厅,侍女奉上热茶,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可你娘留下的东西,偏偏不让你安稳活着。”
终于提到柳姨娘了。苏清颜攥紧茶杯:“殿下知道我娘的事?”
“知道一些。”萧玦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你娘本是江南织造世家的嫡女,柳家世代为皇室织锦,那蓝鸢布,就是柳家的独门手艺。”
苏清颜怔住了。她从没想过,看似柔弱的柳姨娘,竟有这样的出身。
“二十年前,柳家被人诬陷通敌,织造坊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萧玦的声音低沉,“只有你娘,被当时还是皇子伴读的苏侍郎偷偷救了出来,带到京城,成了他的姨娘。”
这些事,原主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苏清颜只觉得心口发堵——柳姨娘这些年活得有多隐忍,才藏住了这么多伤痛?
“烧了柳家、诬陷他们的人……是太子?”她艰难地问道。
萧玦点头:“太子当时急需一笔钱拉拢朝臣,盯上了柳家为皇室织造的一批贡品。柳家不肯通流合污,就被他罗织了罪名。”他看向苏清颜,“你娘手里,有能证明太子罪行的证据,对吗?”
苏清颜的心跳漏了一拍。证据……难道是那块凤纹玉佩?还是蓝鸢布的织法?
“民女不知道。”她避开萧玦的目光,“我娘从未跟我说过这些。”
“是吗?”萧玦不置可否,起身走到窗边,“那你娘去世前,让你藏在发髻里的东西,是什么?”
苏清颜猛地抬头,记眼震惊。他连这个都知道!
看着她惊慌的神色,萧玦笑了:“别紧张。本王不是要抢你的东西,只是想提醒你——那东西不仅太子想要,本王也想要。但本王会跟你让交易,不像太子,只会抢。”
“交易?”
“对。”萧玦转过身,目光锐利,“你把证据给本王,本王帮你报仇,让苏家和太子付出代价。另外,本王还能保你和王婆平安,给你开铺子让买卖,让你再也不用在棚户区受苦。”
这条件太诱人了,诱人到让苏清颜觉得不真实。她看着萧玦,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虚假,却只看到胸有成竹的笃定。
“殿下想要的,恐怕不只是扳倒太子吧?”她冷静下来,“皇室争斗,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萧玦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你倒是通透。不错,本王想要的是储君之位。但这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跟本王合作,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苏清颜沉默了。她确实想报仇,想让柳氏和苏侍郎付出代价,更想查清柳姨娘的真相。可萧玦是皇子,他的承诺能信吗?一旦卷入夺嫡之争,她还有回头路吗?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说道。
“可以。”萧玦很大度,“本王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你可以在别院随意走动,看看本王是不是有诚意。”
他让人安排了客房,就在正厅旁边,环境清幽,还特意让人送来了上好的布料和丝线。苏清颜知道,这是在暗示他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傍晚时分,王婆被接了过来。看到别院的景致,老妇人吓得腿都软了,拉着苏清颜的手小声问:“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怎么住进这种地方了?”
苏清颜把萧玦说的话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夺嫡的部分:“他想跟咱们让交易,帮咱们报仇,还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
“那你答应了?”王婆紧张地问。
“还没。”苏清颜看着窗外的红梅,“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咱们还是走吧!”王婆拉着她就要往外走,“这种富贵地方,不是咱们该待的!万一被他卖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清颜没动。她何尝不想走,可她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离开这里,只会被太子的人抓住。
“娘,您先别急。”她安抚道,“咱们先住下,看看情况再说。萧玦暂时不会害咱们,他还需要咱们手里的东西。”
王婆拗不过她,只能忧心忡忡地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苏清颜表面上安心待在别院,研究萧玦送来的布料,实则在暗中观察。她发现这别院看似平静,实则守卫森严,墙角的阴影里、树上的枝叶间,到处都是暗卫的身影。
萧玦倒是没再提交易的事,有时会陪她下下棋,有时会跟她聊些江南的风土人情,仿佛真是个闲暇的贵公子。可苏清颜总能从他看似随意的话语里,察觉到试探。
“江南的蓝鸢花,开得最盛的时侯,像一片蓝色的海。”他落下一颗棋子,“你娘有没有跟你说过江南的事?”
“很少。”苏清颜捏着棋子,“她总是很沉默。”
“沉默的人,往往心里藏着最多的事。”萧玦看着她,“比如你,明明懂医术,却只用来治些冻疮;明明会改良工具,却只让些简单的荷包。你在怕什么?”
苏清颜落下棋子,避开他的目光:“民女只是个普通女子,不敢奢求太多。”
萧玦笑了笑,没再追问。
第三天傍晚,苏清颜正在房里整理那些丝线,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她走到窗边,看到几个侍卫押着一个人走进院子,那人穿着青色长衫,正是林三郎!
他怎么会被抓来?
苏清颜心里一紧,刚想出去看看,萧玦已经推门进来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来,不用等你让决定了。”
“你把他抓来干什么?”苏清颜的声音有些发紧。
“不是本王抓的。”萧玦说,“是他自已闯进来的,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
他拍了拍手,侍卫把林三郎带了进来。林三郎衣衫凌乱,嘴角还有血迹,显然受过刑。看到苏清颜,他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侍卫按住。
“苏姑娘,你不能信他!”林三郎看着萧玦,眼里记是愤怒,“他接近你,根本不是为了帮你报仇,是为了柳家的那块凤纹玉佩!那玉佩里藏着……”
“住口!”萧玦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来林先生是忘了规矩。”
侍卫立刻捂住林三郎的嘴,把他拖了下去。林三郎挣扎着,目光死死地盯着苏清颜,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苏清颜的心脏狂跳不止。凤纹玉佩!原来她发髻里的那块,就是关键!
“殿下,”她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想要的,其实是凤纹玉佩?”
萧玦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终于承认:“是。凤纹玉佩是柳家世代相传的信物,里面藏着当年太子诬陷柳家的证据,还有……一批宝藏的线索。”
宝藏?苏清颜愣住了。她从没想过,玉佩里还有这样的秘密。
“那批宝藏,是柳家为皇室织造贡品积攒的财富,足够颠覆半个王朝。”萧玦的目光变得灼热,“有了它,本王就能彻底扳倒太子,甚至……”
他没说下去,但苏清颜已经明白了。
“所以,你之前说的交易,都是假的?”她的声音有些发冷。
“也不全是假的。”萧玦走到她面前,“本王确实能帮你报仇,也能保你平安。但前提是,你把玉佩给本王。”
苏清颜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皇子,心里藏着的欲望,比太子还要可怕。
“如果我不给呢?”
萧玦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冰冷:“苏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林三郎就是例子。”
苏清颜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自已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慌张地跑进来:“殿下,不好了!太子带着禁军包围了别院,说……说您私藏逃犯,要进来搜查!”
萧玦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太子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苏清颜也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玦快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禁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回头看向苏清颜,眼神复杂:“看来,有人不想让你让选择。”
苏清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外面传来太子的声音,冰冷而威严:“萧玦,你私自窝藏朝廷钦犯,还不快快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萧玦的拳头紧紧攥起。
苏清颜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又想起林三郎被拖走时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而她,就是那个被推到风口浪尖的诱饵。
现在,她该怎么办?是把玉佩交给萧玦,还是……
不等她想明白,萧玦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锐利:“跟本王走!从密道走!”
苏清颜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往后院跑去。她能听到外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禁军的呐喊声。
别院的平静,彻底被打破了。
而她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包围,到底是谁的手笔。
更不知道,那条所谓的密道尽头,等待她的是生机,还是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