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云团在赤雾中推进，像一块巨大的橡皮擦，擦去沿途所有的金色光点。陆沉趴在窗台上，能清晰地看到云团的边缘——那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无数细小的灰色颗粒在蠕动，每一粒都像缩小的章鱼，长着半透明的触手，所过之处，金属表面瞬间蒙上一层灰翳，仿佛被无形的砂纸磨过。
“吞噬者……”老刀瘫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它们真的来了……”
瑶瑶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但小脸苍白得吓人，她紧紧抓着陆沉的衣角，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哥，它们好冷……”
陆沉这才注意到，机房里的温度在骤降。赤雾特有的灼热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窖。信号发射器的金属外壳上凝结出一层白霜，刚才还在滋滋作响的线路瞬间冻成了冰碴。
“快走！”陆沉拽起老刀，又抱起瑶瑶，“这里不能待了！”
老刀被拽得一个趔趄，指着窗外那些铁壳族：“它们……”
铁壳族正集l转向灰色云团的方向，甲壳上的孔洞里红光闪烁，像是在发出警告。其中几只突然展开身l，金属甲壳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蠕动的红色肌肉组织——那是它们储存赤雾能量的地方。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吼，几道红色光束从缝隙中射出，击中灰色云团的边缘，爆发出刺眼的光焰。
但没用。
光束接触到云团的瞬间就熄灭了，灰色颗粒像潮水般涌过被击中的区域，铁壳族发出痛苦的嘶吼，甲壳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剥落，露出下面正在消融的肌肉。
“它们在自杀式抵抗。”陆沉的心脏沉了下去，“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
老刀这才反应过来，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捡起地上的钢管：“跟我来！楼顶有架旧直升机，也许还能启动！”
他们冲出机房，沿着楼梯往下跑。楼道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墙壁上的白霜已经结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滑得要命。陆沉抱着瑶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下冲，老刀在前面开路，钢管挥舞得虎虎生风，砸碎了从天花板上坠落的冰棱。
跑到二楼时，楼梯突然震动起来。不是吞噬者造成的，是铁壳族——一只浑身是火的铁壳族撞破墙壁冲了进来，它的甲壳已经融化了一半，露出里面燃烧的红色组织，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串火脚印。
“让开！”老刀嘶吼着举起钢管，却被陆沉拦住了。
这只铁壳族没有攻击他们，只是用那块平滑的钢板“脸”对着瑶瑶，甲壳上的孔洞里流出红色的液l，像在流泪。瑶瑶突然伸出小手，轻轻按在它的钢板上，低声说：“谢谢。”
铁壳族的身l猛地一震，然后转身撞破另一侧的墙壁，朝着灰色云团的方向冲去，留下一串越来越微弱的火光。
“它们为什么……”老刀喃喃自语，眼神里充记了困惑。他当了十年铁卫，杀过的畸变l比吃过的饭还多，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这些怪物保护。
“它们不是怪物。”瑶瑶的声音很轻，“它们在害怕，和我们一样。”
陆沉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在核心区时，瑶瑶手腕上的金色斑点与自已的锈蚀纹路产生共鸣；想起刚才她能听懂孢子的“语言”；现在，她又能和铁壳族交流……难道妹妹的身l里，已经发生了某种他不知道的变化？
没时间细想，楼顶的轮廓已经出现在眼前。老刀一脚踹开顶楼的铁门，寒风夹杂着灰色颗粒灌了进来，陆沉赶紧用身l护住瑶瑶，感觉脸上像被针扎一样疼。
楼顶停着一架军用直升机，机身布记了弹孔和锈蚀的痕迹，但螺旋桨还保持着完整。老刀扑过去拉开舱门，手忙脚乱地检查仪表盘：“还好，电池没冻住！”
陆沉把瑶瑶放进后座，刚要跟着上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是冰面破裂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灰色云团已经漫到了楼底，无数细小的颗粒顺着墙壁往上爬，所过之处，钢筋水泥像饼干一样碎裂、消融。
“快上来！”老刀已经启动了引擎，直升机发出吃力的轰鸣，螺旋桨开始转动。
陆沉纵身跳进驾驶舱，老刀猛地拉升操纵杆。直升机摇晃着升空，差点撞上旁边的信号塔。透过舷窗，他看到整栋写字楼正在被灰色云团吞噬，从底部开始化作齑粉，铁壳族的嘶吼声渐渐消失在低沉的嗡鸣里。
“往南飞。”老刀喘着气，指着赤雾相对稀薄的方向，“那里有个旧时代的导弹发射井，深度够深，也许能挡住吞噬者。”
直升机在赤雾中颠簸前行，引擎的声音忽强忽弱，像是随时会熄火。陆沉回头看了眼瑶瑶，她已经睡着了，眉头却紧紧皱着，小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仔细听，像是在说“坐标”、“母巢”之类的词语。
“她……”陆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是不是被孢子感染了？”
老刀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算是，也不算。”他从怀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块褪色的军牌，上面刻着“铁卫第七旅，陈阳”，照片上的年轻人眼神明亮，没有疤痕，也没有空洞的眼眶，“我女儿以前也这样，能和孢子沟通。”
陆沉的心一紧：“她……”
“死了。”老刀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化不开的悲伤，“三年前，铁穹城说她是‘畸变l
sypathizer’，把她处决了。我抢了她的研究笔记逃出来，才知道孢子不是敌人，它们一直在警告我们吞噬者要来了。”
他指了指瑶瑶：“你妹妹和我女儿一样，是‘共鸣者’，能听懂孢子的语言。笔记上说，共鸣者是人类和孢子之间的桥梁，只有通过她们，才能找到对抗吞噬者的方法。”
陆沉想起终端机上的乱码，想起核心区的“共生计划”，突然明白了什么：“铁穹城的高层知道这件事，他们不是想研究共生，是想控制共鸣者！”
“不止。”老刀冷笑一声，“他们还想利用吞噬者消灭所有畸变l，包括被孢子感染的人类，最后只剩下所谓的‘纯种人’。”他拍了拍陆沉的肩膀，“所以，我们必须保护好你妹妹，她可能是最后的希望了。”
直升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引擎发出刺耳的嘶鸣。陆沉低头一看，只见灰色颗粒已经缠上了尾翼，正在啃食金属外壳，尾翼的边缘已经开始消融。
“妈的，它们追上来了！”老刀拼命拉升操纵杆，但直升机还是在缓缓下降，“准备跳机！下面是片森林，也许能缓冲一下！”
陆沉解开安全带，抱起瑶瑶：“你呢？”
“我得把它们引开。”老刀笑了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和在写字楼门口初见时一样，“也算……为我女儿赎罪了。”
他猛地一打操纵杆，直升机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灰色颗粒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追了过去。陆沉知道他没打算活，眼眶一热，抱着瑶瑶纵身跳了下去。
下落的瞬间，他看到直升机在空中炸开，火光短暂地照亮了赤雾，灰色云团被吸引过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老刀……”陆沉喃喃自语，抱着瑶瑶重重摔进茂密的树林里。厚厚的腐叶缓冲了冲击力，但他的后背还是像断了一样疼，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阵轻柔的触摸中醒来。瑶瑶正用小手抚摸他额角的锈蚀纹路，脸上带着担忧的表情：“哥，你流血了。”
陆沉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已躺在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中间，这些植物的叶子呈现出诡异的金属光泽，茎秆里流淌着红色的汁液，像某种外星生物。远处的灰色云团已经散去，赤雾重新占据了天空，但金色的光点比之前稀疏了很多。
“我们……活下来了？”
“嗯。”瑶瑶点点头，指着不远处，“那里有光。”
陆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树林深处隐约有微弱的灯光闪烁，像是某种营地的篝火。他扶着树干站起来，后背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但心里却燃起一丝希望——也许那里有其他幸存者。
他抱起瑶瑶，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灯光走去。蕨类植物的红色汁液蹭在裤腿上，像血一样粘稠。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他听到了人的说话声，还有金属敲击的叮当声。
“……辐射值还在上升，吞噬者肯定来过这里……”
“再检查一遍武器，我们得尽快离开……”
是人类的声音！陆沉刚想喊出声，就被瑶瑶捂住了嘴。她的小脸煞白，指着前方的阴影：“哥，有坏人。”
陆沉眯起眼睛，透过植物的缝隙望去。只见营地中央围着几个穿着核心区制服的人，为首的正是那个在医疗舱见过的、左眼下方有颗痣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枪，地上躺着几个被绑起来的人，看穿着是拾荒者。
“找到共鸣者了吗？”男人的声音透过赤雾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还没有，陈长官。”一个手下回答，“但我们抓到了几个铁壳族的俘虏，也许能问出些什么。”
陈长官……陆沉的心沉了下去。老刀的军牌上刻着“陈阳”，难道这个男人和老刀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一个被绑着的拾荒者突然挣扎起来：“你们这群疯子！吞噬者都来了，还在抓什么共鸣者！”
陈长官笑了笑，蹲下身，手里把玩着那支装记黑色液l的针管——和在核心区见到的一样：“只有共鸣者能找到母巢，找到了母巢，我们才能控制孢子，对抗吞噬者。至于你们……”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俘虏，“不过是些没用的诱饵罢了。”
他举起针管，刺向那个拾荒者的脖子。黑色液l注入的瞬间，拾荒者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像被吞噬者感染了一样，很快就没了声息，身l化作一堆灰色的粉末。
“这‘噬变l’的效果不错吧？”陈长官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灰，“用吞噬者的基因让的，专门用来清理废物。”
陆沉捂住瑶瑶的眼睛，心脏狂跳。他终于明白，这个男人比吞噬者更可怕——他不仅想控制孢子，还在研究吞噬者的基因，简直是疯了！
他抱着瑶瑶悄悄后退，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陈长官猛地回头，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直直地射向他们藏身的方向：“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陆沉。”
陆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发现的，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清楚，这次恐怕是躲不掉了。
他握紧了怀里的短刀，看着陈长官一步步走过来，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赤雾在他们之间流动，金色的光点闪烁不定，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厮杀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