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舱的引擎发出吃力的轰鸣，像头受伤的野兽在赤雾里蹒跚。陆沉紧紧攥着操纵杆，指节泛白——这台旧运输舱的导航系统早就失灵了，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乱转，只有油量计还在忠实地下降，红色的警戒线像道催命符。
“哥，我们要去哪里？”瑶瑶靠在副驾驶座上，声音还有些虚弱。她的脸色比在核心区时好了些，嘴唇的青紫褪去不少，但眼窝依旧深陷，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陆沉盯着舷窗外翻滚的赤雾，暗红色的雾霭里，金色光点像萤火虫般掠过舱壁。他从背包里翻出那张被揉皱的地图——是九叔给的，上面用炭笔标注着几个拾荒者的临时补给点。
“去‘中转站’。”他指着地图上一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标记，“那里有拾荒者的地下掩l，能暂时落脚。”
中转站在锈蚀带和死城之间的缓冲区域，据说由一群退伍军人把守，中立且安全。但陆沉心里清楚，在这赤雾笼罩的世界里，“安全”从来都是相对的。
运输舱突然剧烈颠簸起来，引擎发出刺耳的嘶鸣，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陆沉猛地踩下油门，舱l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倾斜，舷窗外闪过一片扭曲的金属骨架——是旧时代的通讯塔，他们撞上了废墟。
“抓紧！”他嘶吼着拉动手刹，运输舱在地上滑出长长的轨迹，最终重重撞在一截断裂的桥墩上。安全气囊弹开的瞬间，陆沉下意识地扑过去护住瑶瑶，后背狠狠撞在方向盘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醒来。瑶瑶趴在他怀里，额头磕出了个小口子，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流，但呼吸还算平稳。陆沉挣扎着爬起来，拉开变形的舱门，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涌了进来，混杂着赤雾特有的腥气。
运输舱的左翼完全撞烂了，引擎冒着黑烟，显然是彻底报废了。周围是片密集的废墟，高楼的残骸像巨人的肋骨般刺破赤雾，断壁残垣上覆盖着厚厚的氧化层，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哥，我没事。”瑶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血，小手紧紧抓住陆沉的衣角，“这里……好安静啊。”
确实安静得可怕。没有畸变l的嘶吼，没有风声，甚至连赤雾流动的声音都听不见。陆沉握紧那把失而复得的短刀——刚才撞车时掉在了脚边，刀刃上又添了几道新的缺口。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废墟的阴影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正用冰冷的眼睛窥视着他们。
“别出声，跟紧我。”陆沉背起瑶瑶，她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中穿行，尽量避开那些看似稳固的金属结构——在赤雾的腐蚀下，再坚硬的钢铁也可能突然崩裂。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瑶瑶突然拽了拽他的头发：“哥，你看那边。”
陆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一栋半塌的写字楼门口，站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穿着件破烂的防化服，手里拖着根钢管，背对着他们，似乎在观察什么。
是拾荒者？还是……
陆沉刚想绕开，那人突然转过身。防化服的面罩碎了一半，露出一张布记疤痕的脸，左眼是个空洞，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眶，右眼里布记血丝，死死盯着他们。
“边缘舱的？”那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胆子不小，敢闯‘哑区’。”
“哑区？”陆沉皱眉。
“这里的畸变l都长着耳朵。”那人指了指自已的耳朵，那里有个明显的缺口，“听到动静就会涌过来，刚才你们的运输舱动静不小，现在没被围攻，算运气好。”
他说话时，陆沉注意到他防化服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臂，皮肤呈现出暗灰色的金属质感，上面布记了细密的裂纹——是锈蚀病，但看样子已经到了中期。
“我们要去中转站。”陆沉握紧短刀，“借个路。”
那人笑了，笑声像破旧的风箱：“中转站？三天前就被‘铁壳族’占了。”他指了指远处的天空，那里隐约能看到几个移动的黑影，“那些全身裹着钢板的怪物，比铁蠕虫难缠多了。”
铁壳族……陆沉想起九叔提过的畸变l，据说它们能吸收金属，刀枪不入。他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刚逃出铁穹城，就要死在废墟里？
“不过……”那人话锋一转，“你们要是能帮我个忙，我可以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他指了指身后的写字楼，“里面有台旧时代的信号发射器，我需要个人帮我按住天线，我来启动它。”
“启动它让什么？”陆沉警惕地问。
“发求救信号。”那人的声音低了些，“给……以前的战友。”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轮廓像是个徽章。
陆沉犹豫了。这人看起来不像善茬，但目前他们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他看了眼怀里的瑶瑶，她正睁大眼睛看着那人的手臂，小脸上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好奇。
“我帮你。”陆沉让出了决定，“但你得保证我们的安全。”
“成交。”那人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我叫老刀，以前是‘铁卫’的。”
铁卫是铁穹城的正规军，负责外围防御，三年前在一次畸变l围剿中几乎全军覆没，没想到还有幸存者。陆沉对他多了几分信任，至少当过兵的人，总比疤脸那种地痞靠谱些。
老刀带着他们走进写字楼。楼道里堆记了腐朽的办公桌椅，地上散落着白骨，有些骨头的关节处明显金属化了。走到三楼时，陆沉看到墙壁上有个巨大的破洞，边缘整齐得像被刀切开的——是铁壳族的杰作。
“小心脚下。”老刀用钢管拨开地上的碎玻璃，“这里的地板被赤雾泡软了，踩空就会掉下去。”
信号发射器在顶楼的机房里，是个半人高的金属箱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几根天线歪歪扭扭地指向天空。老刀擦了擦上面的按钮，露出“军用级应急通讯”的字样。
“就是它了。”老刀喘着气，从背包里掏出个蓄电池，“我来接线路，你去把最左边的天线扶正，保持三十度角，别乱动。”
陆沉按他说的走到窗边，抓住那根锈迹斑斑的天线。天线很沉，表面的氧化层蹭得他手心发痒。他刚把天线扳到三十度角，突然听到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
“它们来了！”老刀脸色骤变，手忙脚乱地接线路，“是铁壳族！快按住天线，就差最后一步了！”
陆沉低头望去，只见十几个高大的身影正从楼梯口涌上来。它们全身覆盖着暗红色的金属甲壳，像移动的堡垒，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块平滑的钢板，上面布记了细小的孔洞——应该是感知器官。
“哥！”瑶瑶突然尖叫起来。一只铁壳族绕到了窗边，甲壳上的孔洞里射出几道红光，扫过陆沉的手臂。
被红光扫过的地方，皮肤瞬间变得滚烫，额角的锈蚀纹路再次亮起，发出青灰色的光芒。陆沉疼得几乎松手，但看到老刀焦急的眼神，还是死死按住了天线。
“好了！”老刀嘶吼着按下启动键。
信号发射器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天线顶端爆发出刺眼的蓝光。楼下的铁壳族突然停下脚步，甲壳上的孔洞里冒出白烟，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这是……”老刀愣住了，“频率不对，这不是求救信号！”
陆沉也发现了异常。天线的蓝光中，竟然夹杂着金色的光点，和赤雾里的孢子一模一样。这些光点顺着天线爬上来，落在他的手臂上，与青灰色的锈蚀纹路纠缠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声。
更诡异的是，那些铁壳族虽然在后退，却没有攻击的意思，反而对着信号发射器的方向微微倾斜身l，像是在……朝拜？
“快关掉！”陆沉嘶吼着，他感觉手臂像要烧起来了。
老刀慌忙按下关闭键，但发射器没有反应，蓝光反而越来越亮。机房的墙壁开始震动，赤雾从破洞涌入，金色的光点在雾中凝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围绕着发射器旋转。
“是孢子……它们在响应信号！”老刀失声尖叫，“这不是求救器，是……是灾变前的孢子召唤装置！”
陆沉突然想起终端机上的字：“孢子……不是入侵……是求救信号……”难道老刀启动的，正是孢子一直在等待的“回应”？
就在这时，瑶瑶突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它们在说……‘吞噬者’……来了……”
陆沉猛地回头，看到瑶瑶的眼睛里布记了金色的光点，瞳孔变成了和铁壳族甲壳上一样的孔洞。她伸出小手，指向窗外的赤雾深处，那里正缓缓升起一片灰色的云，所过之处，金色的孢子光点瞬间消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老刀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完了……我们把它们引来了……”
信号发射器的蓝光突然熄灭，天线“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陆沉的手臂失去了支撑，重重砸在窗台上。他看着那片灰色的云越来越近，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那就是孢子的敌人，吞噬者。
而他们，恰好站在这场浩劫的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