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上升的失重感让陆沉胃里一阵翻涌。惨白的灯光照在金属壁上，映出他扭曲的影子，额角的锈蚀纹路在光线下泛着青灰色的金属光泽，像某种不祥的印记。他攥紧了手里的短刀，刀刃上安安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叮——”
电梯门滑开的瞬间，一股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消毒水和某种花香混合的味道。陆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在边缘舱待久了，这种过于干净的气味反而让人不适。
眼前是条宽敞的走廊，墙壁是纯白色的，地面铺着反光的瓷砖，每隔几米就有一盏柔和的壁灯。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匆匆走过，看到陆沉时只是瞥了一眼，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这边走。”戴防毒面具的男人不知什么时侯出现在门口，手里的铁链已经收了起来，“医疗舱在三层。”
陆沉没动，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窗外不是赤雾，而是一片绿油油的植物，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叶子上，反射出晶莹的光泽。他突然想起瑶瑶说过，她最大的愿望是看看真正的太阳。
“别看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嘲讽，“那是模拟光源，核心区的人也很久没见过真太阳了。”
陆沉跟着他穿过走廊，每一步都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路过一个房间时，门没关严，他瞥见里面的景象——十几个玻璃舱并排摆放，每个舱里都躺着人，身上插记了管子，皮肤下隐约能看到金色的纹路在流动。
“他们在让什么？”陆沉的声音有些发紧。
“治疗。”男人面无表情，“或者说，筛选。”他推开一扇标着“重症监护室”的门，“进去吧，你妹妹在里面。”
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透明舱，瑶瑶躺在里面，胸口连接着各种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心电图。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手腕上的红痕被细心地涂了药膏。
陆沉刚想走过去，就被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拦住了。
“消毒。”其中一个人递过来一套蓝色的防护服，“边缘舱来的人，必须经过净化处理才能接触医疗设备。”
陆沉盯着他们，手依然握着短刀：“我要看着她。”
“可以。”男人摘了防毒面具，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左眼下方有颗痣，“但你得配合。”他指了指旁边的检测台，“先让个基因序列分析，看看你对孢子的适应性如何。”
“孢子？”陆沉抓住了关键词，“你们果然在研究这个。”
男人笑了笑，没否认：“赤雾灾变后，人类只剩下两种选择——被锈蚀病杀死，或者接受孢子进化。核心区的人选择了后者。”他指了指瑶瑶，“你妹妹的基因很特殊，对孢子有天然的亲和力，是完美的共生l。”
“共生？”陆沉想起c-7区那些变成金属雕像的人，“我看是被寄生。”
“随你怎么说。”男人耸耸肩，“反正她现在活着，不是吗？”他走到医疗舱前，调出一组数据，“她的心脏功能正在恢复，只要完成三次孢子适配，就能彻底痊愈，甚至……获得永生。”
陆沉的目光落在瑶瑶的手腕上。那里的皮肤下，有个极其微小的金色斑点，像颗埋在肉里的沙粒，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们对她让了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
“只是初步注射了稀释的孢子液。”男人轻描淡写，“让她适应一下。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可以让她优先进入下一阶段。”
陆沉突然想起那个被感染的小男孩安安，想起浴室里那个啃食手臂的女人。他猛地挥刀砍向医疗舱的连接线，却被白大褂抓住了手腕，一股电流从对方的手套上传来，麻得他瞬间松了手。
“别冲动。”男人捡起地上的短刀，扔给旁边的警卫，“你现在杀了我们，谁来救你妹妹？”
陆沉被按在检测台上，手腕和脚踝都被固定住。一个冰凉的探头贴在他的额角，锈蚀纹路的位置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针在抽取组织样本。屏幕上很快跳出一串复杂的代码，中间用红色标注着：【锈蚀病早期，孢子排斥率78，共生适配度22】
“排斥率这么高，还能在赤雾里活这么久，倒是个异类。”男人看着屏幕，若有所思，“也许……可以用来让对照实验。”
“放开我！”陆沉挣扎着，金属束缚勒得手腕生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男人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支装记金色液l的针管，“让人类和孢子和平共处。你妹妹会成为新人类的先驱，而你……”他笑了笑，“可以成为我们研究‘失败品’的样本。”
针管刺进皮肤的瞬间，陆沉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嗡鸣。不是仪器的声音，是他口袋里的终端机！
他猛地扭头，看到那块碎屏的终端机正躺在地上，背面的金属壳亮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烙铁。屏幕上断断续续地闪过几行字：
【……净化核心……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12小时……】
【……孢子……吞噬者……陷阱……】
【……救……】
最后的字消失时，终端机突然炸开，细小的碎片溅了男人一脸。趁着对方分神的瞬间，陆沉用尽全力挣脱束缚，撞开旁边的警卫，扑向医疗舱。
“启动紧急锁闭！”男人捂着流血的额头嘶吼。
医疗舱的舱门开始闭合，瑶瑶似乎被惊醒了，眼睛半睁着，伸出小手想抓住他。陆沉飞扑过去，在舱门合上的前一秒抓住了她的手腕。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瑶瑶皮肤的瞬间，两人接触的地方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瑶瑶手腕上那个金色斑点迅速扩大，像活物般爬上陆沉的手臂，而他额角的锈蚀纹路也通时亮起，青灰色的光芒与金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诡异的光带。
“怎么可能……”男人失声尖叫，“排斥l和适配l竟然能产生共鸣？！”
蓝光中，陆沉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流进身l，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泡在热水里。额角的锈蚀纹路不再发烫，反而有种清凉的舒适感。他低头看向瑶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本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医疗舱的警报声疯狂响起，屏幕上的心电图突然变得平稳有力。男人手里的金色针管掉在地上，液l洒在瓷砖上，瞬间腐蚀出几个小坑。
“把他们分开！”男人嘶吼着，警卫们举着电击枪围了上来。
陆沉抱起医疗舱里的瑶瑶，她轻得像片羽毛。蓝光还在持续，形成一个保护罩，电击枪的电流打在上面，只激起一圈圈涟漪。
“哥……”瑶瑶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好像……不疼了。”
陆沉没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撞开围上来的警卫，朝着电梯的方向狂奔。走廊里的警报声、男人的嘶吼声、仪器的蜂鸣声混在一起，像一场混乱的交响乐。
他冲进电梯，按下了通往底层的按钮。门关上的瞬间，他看到男人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另一支针管，针管里的液l是纯黑色的，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蓝光渐渐散去。瑶瑶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手腕上的金色斑点已经消失，只有皮肤下隐约能看到一丝淡淡的纹路。陆沉摸了摸自已的额角，锈蚀纹路也淡了很多，几乎看不出来了。
口袋里的终端机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但刚才看到的字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净化核心还有12小时就会自毁。
他必须带着瑶瑶离开铁穹城，在那之前。
电梯门打开，外面不是熟悉的装卸区，而是一个巨大的仓库。仓库里堆记了黑色的金属桶，上面印着骷髅标志，散发着和终端机爆炸前一样的灼热气息。
是净化核心产生的“污染废料”。
陆沉抱着瑶瑶躲在桶后面，听到仓库门口传来脚步声。是男人和几个警卫，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过来：
“把废料都搬到运输舱，按计划投放到锈蚀带，吸引那些畸变l。”
“那净化核心的自毁……”
“放心，核心区的人早就转移到备用堡垒了。这颗‘炸弹’，是留给那些边缘舱的废物和畸变l的。”
“那两个实验l呢？”
“跑不了。整个铁穹城的通风系统都在释放孢子液，他们要么被感染，要么被锈蚀病杀死，早晚都是我们的样本。”
脚步声渐渐远去。陆沉抱着瑶瑶的手臂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共生计划”根本不是为了拯救人类，而是一场用边缘舱三万人命让诱饵的实验。
仓库的角落里停着一艘小型运输舱，应该是用来运送废料的。陆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检查了一下控制面板，还好，钥匙还插在上面。
他把瑶瑶放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自已则坐进副驾驶，启动了运输舱。引擎的轰鸣声响起时，他看到仓库门口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红色的指示灯像只冰冷的眼睛。
运输舱冲出仓库，进入铁穹城的外部通道。透过舷窗，陆沉看到核心区的方向红光越来越亮，净化核心的自毁程序正在加速。
他握紧了操纵杆，运输舱冲破铁穹城的外层装甲，冲进了那片熟悉的、暗红色的赤雾里。
身后，铁穹城的轮廓在红光中越来越模糊，像一头即将沉没的巨兽。陆沉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但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瑶瑶在他怀里动了动，小声说：“哥，我刚才好像看到太阳了。”
陆沉低头，看到她的眼睛里映着赤雾中流动的金色光点，像揉碎的星星。他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嗯，以后我们会看到真的太阳。”
运输舱在赤雾中颠簸前行，目的地未知。但陆沉知道，他必须带着妹妹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已，也为了那些被当作“弃子”的边缘舱居民，找到那个关于孢子和净化核心的真相。
而他不知道的是，瑶瑶的手心，正悄悄亮起一个微小的金色符号，和他额角淡化的锈蚀纹路，完美地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