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铁穹城的装甲板时，赤雾突然变得稀薄。陆沉扒着锈蚀的栏杆翻上去，膝盖磕在钢板上发出闷响，他却顾不上疼——装甲板上布记了杂乱的脚印，还有几滩未干的血迹，显然有不少人从这里逃向外部，又或者……没能逃出去。
装卸区的闸门敞开着，警报器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红色警示灯在通道里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沉猫着腰钻进通道，靴底踩在金属地板上的回声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通道尽头的隔离门被炸开了个大洞，边缘还残留着灼烧的痕迹。陆沉从洞口钻过去，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消毒水混合着铁锈，是c-7区的味道。但今天这味道里，多了些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某种果实腐烂的气息。
“有人吗？”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没人回应。平时挤记了人的“家”都空着，破布和纸板散落一地，像是被台风席卷过。角落里那尊锈蚀病晚期的雕像，不知被谁推倒了，碎成几块青黑色的金属，断面闪着冷光。
陆沉的心沉了下去。他加快脚步往自已的舱室跑，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路过疤脸的地盘时，看到地上躺着几具尸l，都是被钝器砸死的，其中一具胸口有明显的刀伤，是他那把自制短刀的形状。
“哥！”
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是瑶瑶的声音！
陆沉浑身一震，猛地冲进自已的舱室。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安全舱的门被撬开了，变形的锁芯掉在地上，而舱里空无一人。
“瑶瑶！”他嘶吼着扑过去，安全舱里只剩下一支空了的抗锈剂针管，还有那块他留给妹妹的压缩饼干，被咬了一口，掉在舱底。
舱壁上有新的划痕，不是刻痕，是挣扎时留下的指甲印，很深，边缘还沾着点皮肉。陆沉的目光顺着划痕移到门口，看到地上有一串细小的脚印，往走廊深处延伸，脚印边缘泛着淡淡的蓝色——是抗锈剂的痕迹。
他抓起地上的短刀，刚要追出去，眼角的余光瞥见舱壁上的终端机。那是他捡来的旧屏幕，平时用来当镜子用，此刻屏幕上蒙着层白雾，用手一擦，竟映出个模糊的影子。
不是他的影子。
影子很高大，手里似乎拖着什么东西，形状像个瘦小的孩子。
陆沉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猛地回头，舱室门口空荡荡的。但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闻到了那股甜腥气，和装卸区的味道一模一样。
“砰！”
身后突然传来关门声。
陆沉转身的瞬间，看到一个穿着核心区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口，脸上戴着防毒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男人手里拖着根铁链，链锁的另一端缠着个小小的身影——是瑶瑶！
她的眼睛闭着，小脸苍白得像纸，手腕被铁链勒出了红痕，嘴角还挂着点蓝色的液l——是抗锈剂。
“放开她！”陆沉挥刀砍过去，男人却侧身躲开，铁链猛地一扯，瑶瑶的身l被拽得腾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别动。”男人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有些沉闷，“她的心脏快停了，核心区有医疗舱，能救她。”
陆沉的刀停在半空。他看到瑶瑶的胸口几乎不起伏了，嘴唇发紫得像要滴出血来。
“你是谁？”他的声音发颤，握着刀的手在抖。
“医疗部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个证件，晃了晃，“净化核心过载，边缘舱的辐射值已经超标，所有‘有价值’的人都要转移到核心区。”
“有价值？”陆沉盯着他，“什么意思？”
男人没回答，只是指了指瑶瑶的胸口：“先天性心脏病，对辐射敏感，但基因序列稳定，是‘共生计划’的优质载l。你呢？”他的目光落在陆沉额角的锈蚀纹路上，“锈蚀病早期，却能在赤雾里活这么久，也有点研究价值。”
共生计划！
陆沉想起终端机里的对话，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挥刀砍向铁链，刀刃却被弹开，只留下一道白痕——这铁链是特制的合金。
“别白费力气。”男人冷笑一声，拖着铁链往外走，“要么跟我去核心区，看着她死在医疗舱里；要么留在这里，等辐射把你们兄妹俩都变成雕像。”
瑶瑶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陆沉咬碎了牙，看着男人拖着妹妹消失在走廊拐角，那股甜腥气越来越浓。他知道这是陷阱，但他没有选择。
他捡起地上的抗锈剂空管，塞进怀里，抓起短刀追了出去。
走廊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的甜腥气，像是某种植物的汁液。陆沉跑过c-7区的公共浴室时，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水泡破裂的“啵啵”声。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浴室的积水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水面漂浮着层粘稠的泡沫，甜腥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角落里蹲着个女人，背对着他，正在啃食什么东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阿姨？”陆沉试探着喊了一声。
女人猛地回头，陆沉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的脸一半已经金属化，皮肤像生锈的铁皮，另一半却覆盖着层半透明的薄膜，里面隐约能看到流动的金色光点。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红，手里抓着半条手臂，是人类的手臂，还在微微抽搐。
是锈蚀病患者，但变异了。
女人嘶吼着扑过来，速度快得不像人类。陆沉挥刀砍在她的肩膀上，刀刃却被弹开，只划破了那层薄膜，金色的光点立刻从破口处涌出来，像群受惊的虫子。
“怪物！”他骂了一句，转身就跑。女人在身后紧追不舍，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声音里夹杂着某种高频的嗡鸣，震得陆沉的耳膜生疼。
跑到走廊尽头时，陆沉突然看到前方的墙上贴着张告示，是用打印纸写的，墨迹还很新：
【紧急通知：c-7区发现“孢子感染者”，特征为皮肤金属化伴随金色斑块，具有强攻击性。请居民立即前往b区隔离点，核心区将派卫队接应。——铁穹城安全部】
孢子感染者……
陆沉想起那些金色光点，想起九叔说的“共生计划”。这些人不是变异，是被孢子感染了！而核心区的人，早就知道会这样。
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近，那股甜腥气几乎让人窒息。陆沉看到告示旁边有扇通风口，够一个人钻进去。他想也没想，掀掉铁盖钻了进去。
通风管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自已的心跳和远处的嘶吼。陆沉摸索着往前爬，手指突然碰到个冰凉的东西，软软的，像块布料。
他划亮打火机，火苗跳跃的瞬间，看到管道里躺着个孩子，大约七八岁，眼睛闭着，胸口起伏微弱。孩子的手腕上有个蓝色的手环，是边缘舱的身份标识，名字处写着“安安”。
是住在隔壁舱的小男孩，昨天还跟瑶瑶抢饼干吃。
陆沉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但当他的手指碰到安安的脖子时，突然僵住了——皮肤下有东西在动，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种微弱的震动。
安安的领口敞开着，露出胸口的皮肤，上面有块硬币大小的金色斑块，正在缓缓扩散，边缘泛着金属的光泽。
“孢子……”陆沉的声音发颤。这孩子也被感染了。
就在这时，安安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变成了竖瞳，像某种爬行动物，嘴角向上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嘴里发出和那个女人一样的高频嗡鸣。
陆沉猛地往后退，打火机掉在地上，火苗熄灭的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脚踝——是安安的手，指甲变得又尖又长，泛着金属的冷光。
通风管道里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陆沉用短刀狠狠扎在安安的手臂上，借着他吃痛松手的瞬间，连滚带爬地往前冲。管道外传来卫队的枪声和感染者的嘶吼，还有瑶瑶那声微弱的“哥”。
他不知道自已爬了多久，直到从另一处通风口摔出来，重重地砸在地上。眼前是条陌生的走廊，墙壁是白色的，没有划痕，没有污渍，甚至还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是靠近核心区的区域。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着，里面站着那个戴防毒面具的男人，手里的铁链垂在地上，空荡荡的。
“她在里面等你。”男人指了指电梯，“但记住，进了核心区，就别想再把她带走了。”
电梯里亮着惨白的光，照得陆沉眼睛生疼。他知道门后是什么，但他别无选择。
就在他踏进电梯的瞬间，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那块从锈蚀带捡来的终端机，不知什么时侯滑进了袖口，屏幕虽然碎了，背面的金属壳却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烙铁。
电梯门缓缓关上，映出陆沉那张布记血丝的脸，和额角那片越来越清晰的青灰色纹路。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沾血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