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光柱刺穿赤雾的瞬间，陆沉正趴在锈蚀带的废钢堆上，胸腔被尖锐的碎铁硌得生疼。那道光太亮了，带着某种灼热的能量，穿透浑浊的雾霭，在他视网膜上烙下一片刺目的残影，连过滤面罩的深色镜片都挡不住。他忍不住眯起眼，额角的锈蚀纹路突然像被点燃般发烫，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铁蠕虫的咆哮突然变调，从狂暴的嘶吼转为一种不安的呜咽。陆沉抬头时，正看见那只十几米长的畸变l在光柱的照射下焦躁地扭动，甲壳上的电子元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是在畏惧什么。几秒钟后，它猛地转身，庞大的身躯撞碎一片钢渣堆，消失在赤雾深处。
陆沉瘫在废钢上大口喘气，手无意识地摸向怀里——那台从厂房里抢出来的终端机还在，主机外壳裂了道缝，幽蓝的微光从缝隙里渗出来，映得掌心里的锈蚀纹路愈发清晰，像某种发光的血管。
“核心区……”他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铁穹城的净化核心运转时只会释放稳定的白光，这种带着吞噬性的红光，更像是能量失控的征兆。九叔说的“封舱”，恐怕不是简单的隔离。
必须回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下去。瑶瑶还在c-7区的安全舱里，那里离核心区最远，暂时应该安全。但他背包里的抗锈剂只剩三支普通浓度的，要是现在回去，找不到高纯度药剂，才是真的把妹妹往绝路上逼。
陆沉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钢片——权当临时武器，刃口还沾着铁蠕虫的绿色粘液，散发着刺鼻的酸味。他拍了拍终端机上的灰尘，决定先去控制室找光学传感器。不管光柱是什么，活下去的前提是拿到抗锈剂。
锈蚀带的风里多了股新味道，像是臭氧混合着烧焦的塑料。远处的红色光柱还在持续，赤雾中的金色光点变得更加密集，像一群被惊动的萤火虫，绕着光柱旋转飞舞，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带。陆沉想起老拾荒者的顺口溜：“赤雾生金斑，天地换人间”，以前只当是吓唬小孩的戏言，现在却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控制室的门是被蛮力撞开的，金属门框扭曲成麻花状，地上散落着几具锈蚀的骸骨。看骨架形态是人类，但指骨长得异常修长，关节处有明显的金属化痕迹，应该是灾变初期感染锈蚀病的拾荒者。陆沉小心翼翼地绕开骸骨，靴底踩在干燥的骨头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厂房里格外清晰。
控制台大部分已经被氧化成红棕色的粉末，只有角落里的仪器还保持着大致形状——那是台光学检测仪，镜头蒙着层灰，但金属外壳上的型号标识还能看清：“泰坦工业，型号t-37，军用级辐射成像仪”。
“找到了。”陆沉松了口气，伸手去拆仪器的传感器模块。这东西的镜头用的是特制水晶，能在赤雾里保持成像稳定，黑市上至少能换三支高纯度抗锈剂，够瑶瑶撑一阵子了。
手指刚碰到模块的金属接口，怀里的终端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
不是故障，是共鸣。
主机外壳的裂缝里渗出更多蓝光，在地面上投射出扭曲的光斑，像一幅动态地图。地图上标着三十六个亮点，对应铁穹城的三十六个模块舱，其中代表核心区的那个点正闪烁着刺眼的红光，而c-7区的亮点已经变成了灰色。
“灰色……”陆沉的心脏猛地一沉。他记得九叔闲聊时说过，铁穹城的应急系统里，模块舱的状态用颜色区分：绿色安全，黄色警戒，红色危险，而灰色——代表“已废弃”。
c-7区被放弃了？
他顾不上拆传感器，一把扯下模块塞进背包，转身就往回跑。终端机还在嗡嗡作响，投射的地图上，红色正从核心区向周围蔓延，黄色亮点一个个变成红色，像癌细胞扩散。他甚至能看到代表装卸区的那个点也在闪烁，显然核心区的人连最后的逃生通道都想封死。
跑出控制室时，他看到了更诡异的景象：那些绕着光柱飞舞的金色光点，正在坠落。
不是随机飘落，而是有规律地聚集，在地面上凝结成半透明的“丝线”。这些丝线细如发丝，却异常坚韧，相互缠绕编织，渐渐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锈蚀带与铁穹城之间的区域围了起来，像个正在收紧的牢笼。
“孢子……”陆沉喃喃自语。他想起终端机屏幕上闪过的字，“孢子觉醒”。难道这些光点就是异星孢子？它们在光柱的刺激下，开始主动构建某种“屏障”？
他试着用钢片触碰一根最近的丝线，钢片刚接触到丝线，就发出滋滋的响声，表面瞬间蒙上一层红锈。而丝线接触到他手背上的锈蚀纹路时，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他的皮肤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
“排斥反应？”陆沉缩回手，看着手背上的青灰色纹路泛起白边，像是被孢子“过滤”了一遍。他突然想起那些畸变l——它们既能在赤雾里生存，又能操控金属，难道是因为……它们的基因已经和孢子融合了？
没时间细想，他必须穿过这张“孢子网”。网眼不算小，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过去。陆沉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最近的网眼。丝线擦过他的胳膊，锈蚀病的刺痛瞬间加剧，像有无数根针在刺皮肤。他咬紧牙关往前冲，身后传来丝线摩擦的嘶嘶声，仿佛在“吞噬”他身上的辐射。
冲出孢子网的瞬间，他差点瘫倒在地。胳膊上的皮肤红得像煮熟的虾，青灰色纹路反而淡了些，像是被孢子“净化”过。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臂，正想辨认方向，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
不是铁穹城守卫用的电击枪，是实弹。
陆沉立刻猫腰躲到一块废钢板后，探出头张望。只见几个穿着核心区制服的人，正举着步枪射击，枪口的火光在赤雾里格外显眼。他们的目标不是畸变l，而是几个穿着边缘舱衣服的拾荒者。
“别让他们跑了！”一个戴少校肩章的军官喊道，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核心区命令，所有边缘舱人员，就地隔离！”
“隔离？我看是灭口！”一个拾荒者嘶吼着扔出枚自制炸弹，爆炸的火光中，陆沉看到他的腿已经开始金属化，皮肤像生锈的铁皮般剥落，“你们早就知道核心区要炸，是不是？！”
少校没说话，只是冷漠地扣动扳机。拾荒者应声倒下，身l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伤口处迅速凝结成红褐色的金属，很快就彻底僵化，变成一尊扭曲的金属雕像。
核心区要炸？
陆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想起那道红色光柱，想起c-7区变成灰色，想起孢子网——这根本不是能源衰减，是有人在主动放弃边缘舱，用他们的命拖延时间！
他必须立刻回去，带瑶瑶离开c-7区。
就在这时，怀里的终端机又一次亮起，这次投射出的不是地图，而是一段模糊的音频，夹杂着电流声，能勉强听清是两个人的对话：
“……净化核心的过载无法逆转，必须启动‘弃子协议’……”
“边缘舱还有三万人……”
“要么他们死，要么所有人一起陪葬。别忘了，‘共生计划’才是人类的未来……”
音频戛然而止，终端机的蓝光也随之熄灭，彻底变成一块冰冷的废铁。
陆沉的手指死死攥住终端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外壳的碎玻璃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共生计划？他想起那些畸变l，想起孢子网对自已锈蚀病的“过滤”，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海里成型：
铁穹城的高层，可能早就知道孢子的存在，甚至在秘密进行“人类与孢子融合”的实验。而边缘舱的人，不过是他们实验失败后的“弃子”。
远处的枪声还在继续，红色光柱依旧刺破苍穹，像一根插入大地的血色导管。陆沉把光学传感器塞进背包，抓起那块锋利的钢片，朝着铁穹城的方向狂奔。他的呼吸急促，额角的锈蚀纹路在奔跑中越来越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苏醒。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的锈蚀带深处，那台被遗弃的光学检测仪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行跳动的绿色文字：
【检测到高浓度孢子共鸣l，坐标c-7区，生命l征：微弱】
屏幕上的坐标，正是瑶瑶所在的安全舱位置。而检测仪的镜头，正对着陆沉远去的背影，像一只沉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