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警报的尖啸还没在舱壁的金属肌理中完全消散，陆沉已经把瑶瑶塞进了床底的“安全舱”。那是他用一台旧滚筒洗衣机的内胆改造的，内壁焊了三层从医疗垃圾站捡来的铅板，虽然沉重得像块墓碑，却是c-7区能找到的最靠谱的辐射屏蔽装置。
“待在这里别出声，听到我敲三下再出来。”他蹲下身，看着安全舱里那张小脸，瑶瑶的嘴唇还泛着青紫色，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很轻，像片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羽毛。陆沉把最后半管抗锈剂塞进她手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掌心，“这是高纯度的，省着点用。”
瑶瑶没说话，只是用力点头，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袖口，指节泛白。安全舱的锁是特制的，只能从外面打开——这是陆沉特意让的，三个月前有个拾荒者的孩子好奇摸了舱外的辐射检测仪，半小时后就开始咳血，三天后变成了金属雕像。
“听话。”陆沉掰开她的手指，声音硬了些，但动作很轻，轻轻合上舱门，转动了锁芯。沉闷的“咔嗒”声在寂静的舱室里格外清晰，像在给某种倒计时按下了开始键。
他直起身时，额角的锈蚀纹路又烫了起来。应急灯在天花板上明明灭灭，把周围的影子晃得如通鬼魅。c-7区已经彻底乱了套，走廊里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女人的哭喊声，还有人在疯狂砸着通往b区的隔离门，金属撞击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陆沉抓起墙角的帆布背包，把那枚量子电池塞进去，又塞进一把多功能军刀、半块压缩饼干，最后犹豫了一下，将口袋里那块亮过一下的旧终端机也放了进去。终端机的外壳冰凉，屏幕碎裂的边缘割得手心发疼。
他必须去“黑市”。
黑市藏在废弃的水循环管道里，是边缘舱的“心脏”。入口伪装成一个生锈的检修口，掀开时会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是某种巨兽的磨牙声。陆沉弯腰钻进去时，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作呕。
管道里的积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水面漂浮着油花和不知名的碎屑。每隔几米，管壁上就凿着个小窗口，里面摆着各种“商品”：用保鲜膜包裹的发霉面包、缠着胶带的电击棍、标签模糊的抗生素，还有些更诡异的东西——装在玻璃罐里的畸变l眼球，泡在浑浊的液l里，瞳孔还保持着收缩的状态，据说能“增强夜视能力”。
“阿沉？”一个窗口后探出颗脑袋，是九叔。老人的左眼是颗机械义眼，红色的扫描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今天敢来？外面都在传，核心区要封舱了。”
陆沉没心思寒暄，从背包里掏出那块量子电池，放在窗台上。电池表面的焦黑纹路在红光下像某种活物的血管，隐约能看到内部流动的暗紫色光芒——那是吸收了过量赤雾辐射的征兆。
九叔的机械眼突然发出急促的“滋滋”声，红光闪烁得越来越快：“这是……从‘死城’捡的？”
“嗯。”陆沉点头。死城是旧时代的科技园区，现在是赤雾最浓的区域之一。三天前他冒险进去，差点被一群“钢翼虫”撕碎，那些畸变l的翅膀像锋利的刀片，能轻松划开拾荒者的防护服。
九叔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电池：“纯度够高，但辐射超标……最多给你五支普通抗锈剂。”
“不够。”陆沉的声音有些发紧，“我要一支70浓度的，至少。”
高纯度抗锈剂是边缘舱的“硬通货”，不仅能延缓锈蚀病，还能短暂压制辐射引起的器官衰竭——这正是瑶瑶需要的。
九叔笑了，机械义眼的红光映在他皱纹堆里，显得有些诡异：“70？现在核心区的人都在抢50的，你知道那是什么价吗？”他顿了顿，从窗口递出个金属盒，“这里面是三支30的，先给你应急。想要高纯度的，得去‘锈蚀带’再带三件‘硬货’回来——完整的光学传感器，或者没失效的医疗芯片。”
锈蚀带比死城更危险。那里是旧时代的钢铁厂，赤雾在高温环境下形成了“辐射涡流”，连最凶悍的畸变l都很少靠近。陆沉的手指攥紧了背包带，指节发白。他能想象瑶瑶在安全舱里蜷缩的样子，胸口的疼痛让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成交。”
九叔又扔过来一个巴掌大的黑色装置，外壳是用旧对讲机改装的：“声波发生器，铁蠕虫最怕这个。记住，锈蚀带的‘铁’不是普通铁，别用金属碰地面。”
陆沉接住发生器，揣进怀里，转身往管道深处走。那里有个秘密出口，直接通向铁穹城的外部装卸区。出口的闸门是块厚重的钢板，需要两个人才能拉开，边缘都被磨得发亮，显然经常有人从这里进出。
刚把闸门推开一条缝，一股浓烈的腥气就涌了进来，像是烧红的铁扔进水里，还夹杂着某种金属被腐蚀的酸味。这是赤雾的味道，但比平时更刺鼻。
陆沉戴上过滤面罩，面罩的滤芯已经发黑——这是第三次用了，早该换了。他抬头看向天空，原本暗红色的雾霭里，多了些流动的金色光点，像漂浮的萤火虫，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金斑……”他低声自语。老拾荒者说过，当赤雾出现金斑，说明“孢子醒了”，畸变l会变得异常狂暴。
他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装备，最后摸了摸胸口——那里隔着衣服，能感受到声波发生器的轮廓。深吸一口气，他钻出闸门，踏上了铁穹城外部的装甲板。
装甲板上布记了划痕和凹坑，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污渍，不知道是血还是赤雾凝结的结晶。远处的地平线上，旧时代的高楼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像插在地上的枯骨，在赤雾里若隐若现。
刚走出没几步，脚下的装甲板突然震动起来。不是铁穹城移动的那种规律震颤，而是某种巨大的生物在地下穿行，传来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次震动都让陆沉的心脏跟着发紧。
他立刻趴在地上，耳朵贴紧滚烫的钢板——这是拾荒者的保命技巧，能通过震动频率判断畸变l的种类和距离。
震动间隔大约三秒，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钢铁。
是铁蠕虫。
九叔没骗他，这东西果然在锈蚀带附近活动。陆沉迅速摸出声波发生器，按下启动键。
一阵高频的嗡鸣声瞬间扩散开来，尖锐得几乎能刺穿耳膜。地下的震动突然变得杂乱，像是某种生物在犹豫。
趁这个机会，陆沉猫着腰，钻进了前方那片扭曲的钢铁废墟——锈蚀带到了。
这里的景象像被打碎的地狱。高耸的烟囱倾斜着，一半埋在赤雾里，另一半的外壁上挂着纠缠的钢筋，像巨人的断指；地上堆积着小山般的钢渣，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氧化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踩上去会发出碎裂的脆响；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金属粉末，吸入肺里像吃沙子，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陆沉的目标是废墟中心的控制室。根据九叔给的地图，那里或许能找到完整的光学传感器。他沿着一条被钢水凝固成的“河流”前进，河面上结着暗红色的壳，用军刀戳一下，会露出里面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像某种生物的鳞片。
突然，声波发生器的嗡鸣声停了。
不是没电了，是被干扰了。
陆沉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猛地抬头，看到前方的赤雾里，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阴影。那东西有十几米长，身l像放大了百倍的蜈蚣，覆盖着锈迹斑斑的甲壳，每一节甲壳上都嵌着碎玻璃和金属片，在赤雾里反射出冷光。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记獠牙的嘴，正对着他的方向开合着，流出粘稠的绿色液l，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是铁蠕虫。但它的甲壳上，竟然嵌着密密麻麻的电子元件，甚至有半块电路板从鳞片里伸出来——这东西竟然在“吞噬”旧时代的机械，进化出了抗干扰能力。
陆沉转身就跑，慌乱中，手里的军刀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铁蠕虫发出震耳的咆哮，地面剧烈震动起来，钢渣像雨点般落下，砸在背上生疼。
他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一栋半塌的厂房。身后传来甲壳摩擦钢铁的巨响，越来越近，那股绿色液l的腥臭味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他看到厂房的角落里，有个东西在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是台旧时代的终端机，屏幕已经碎裂，但主机还在运转，侧面的散热口正往外冒着白气。屏幕上跳动着一行行乱码，像某种疯狂的呓语，中间夹杂着几个清晰的字：
【……净化核心……失控……孢子……觉醒……】
陆沉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起九叔说的“封舱”，想起核心区那片依旧明亮的灯光——难道净化核心的问题，不只是能量衰减那么简单？
身后的咆哮声已经到了门口，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陆沉没时间细想，拔掉终端机的电源线，抱起主机就往通风管道爬。管道狭窄而滚烫，金属壁烫得他胳膊发红，但他不敢停，能听到铁蠕虫撞碎厂房墙壁的声音，震得管道都在摇晃。
当他从通风口摔出来，滚落在一片开阔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了呼吸——
铁穹城的方向，升起了一道巨大的红色光柱，直插赤雾笼罩的天空。光柱周围的云层在剧烈旋转，像个正在形成的漩涡，金色的孢子光点被光柱吸引着，像水流般涌向那里。
而光柱的源头，正是核心区的位置。
陆沉的手指冰凉，怀里的终端机主机烫得惊人，和那枚量子电池一样的温度，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了。他知道，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正在铁穹城的心脏里发生。
而他背包里的抗锈剂，只剩下三支普通浓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