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袖口。
心头像压着块浸了冰的石头。
两年,从眼下的修为冲到元婴,这在旁人听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可他别无选择——
那些缠绕不去的疑团,隐隐逼近的危机,都在逼他必须疯狂向前。
他突然想起凌前辈的话,像一道隐世的秘密灌入脑海。
“陨仙渊,魔渊剑,半世修为……”
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深吸一口气,那处险地的传说他早有耳闻,据说曾有元婴大修进去,结果尸骨无存,更别提唤醒那柄据说沾染过仙魔血的古剑,还要以半世修为为代价。
比起未知的存在,凌前辈的可怕更让我惊惧。
那位前辈就像谪仙,一袭红袍,站在那里便自成一方天地。
没有刻意释放的威压,却让他连抬头直视的勇气都没有,感觉对方轻轻一瞥,就能看穿他两世为人的秘密。
那种不染尘埃的气质,根本不是凡间修士能拥有的,或许……只有那样的存在,才知晓破解困局的关键。
“必须去!”
赵天低声自语,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转身走向父亲的书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已的决心上。
推开门,赵匡明正对着一幅山河图出神,听到动静转过身。
看到是小天来了,便问道:
“怎么了小天,何事如此紧张,有什么事说说,是不是哪家不长眼的又惹小天了,为父帮你去教训教训。”
赵天垂着眸,手在袖摆下蜷了蜷,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
“爹,儿子想去东边的险地去闯闯,历练历练。”
“还有,我前些日子被追杀,很可能是王家的人,他们修习了燃血大法。”
话刚落音,赵匡明端着茶盏的手便顿住了。
他抬眼看向儿子,目光沉沉的,像浸了多年的老墨。
这双眼睛看了赵天十六年,从蹒跚学步到如今执剑四方,儿子哪根骨头痒了想撒谎,他闭着眼都能闻出来。
往常赵天要去历练,都是头天夜里甩句“爹我明天出门”,或者直接就是跑路了。
哪回像今天这样,规规矩矩站在书房里,说话时连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看他?
赵匡明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青瓷与木桌相触,发出一声轻响,却像敲在赵天心上。
“险地?”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赵天什么时侯变得这么懂事,闯个险地,还要特意来跟我报备?”
“还有王家的事,我会处理。”
目光落在他身上时,赵天渐渐感受到了父亲翻涌的情绪——
从担心,到释怀,最后带着一份他上一世从未见过的,近乎灼热的期望。
可此刻,那目光里的期盼几乎要将他融化,赵天喉结动了动,突然有些不敢直视。
“想好了?”
赵匡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赵天点头:“嗯。”
赵匡明没再多问,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云纹的锦囊,递过来时,指尖微微发颤:
“里面是枚绝品灵石,希望关键时侯能保你一命。”
赵天接过锦囊,入手温润,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股沛然的灵气。
“切不可轻易示人,更不可落入旁人之手。”
“这是赵家压箱底的宝物,是父亲能给他最后的护持。”
他屈膝深深一拜:
“那孩儿先行一步。”
起身时,他没敢回头,怕撞见父亲眼底的不舍,更怕自已会动摇,他上一世虽是化神,可终究只是化神,而不是杀尽天下‘魔天尊’。
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赵家连绵的屋舍之后,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
书房内,赵匡明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狠厉。
他紧攥着拳头,喉间溢出低哑的声音,只有他自已能听见:
“小天,好好活着……剩下的,爹替你扛。”
“黑一!黑二!”
两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阶下,单膝触地,声音沉闷:“属下在。”
赵匡明抬眼,眸中已无半分柔和,只剩破釜沉舟的决绝:
“走,随我去见老王八,有些事,该解决了。”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角,案上那盏油灯的火苗猛地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赵天踏出赵家大门,脚步朝着玄州极东的方向迈去。
陨仙渊的名号在修真界如雷贯耳,那处深渊终年被瘴气笼罩,据说连元婴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
为免引人注目,他收敛了金丹期的灵力波动,只以肉身之力在街巷间疾行,靴底踏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出了城郭,视野豁然开阔,赵天正要祭出灵器全速飞行,眼角余光却瞥见街角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顿住脚步,甚至抬手揉了揉眼睛——
没错,那帅的不可理喻的读者大大正斜倚在竹椅上,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即便混迹在街口的喧嚣中,也透着一股别具一格的优雅。
那股气势太过独特,不像一般修士的霸道,反倒像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气,磅礴的气势,赵天只一眼便认出:
是凌前辈!
前辈身后的阁楼挂着木牌匾,“命阁”二字笔力苍劲,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力量一样。
寻常人若挂这牌匾,只会被笑狂妄,可安在凌前辈身上,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觉得这牌匾配不上他的气度——
毕竟能断人生死、窥破天机的存在,早已不是“命阁”二字能丈量的。
赵天快步上前,对着竹椅上的前辈深深一揖,声音里记是发自肺腑的敬重:
“晚辈赵天,拜见前辈。”
周围的路人顿时炸开了锅。
“那不是赵家少主吗?他怎么对这红袍帅哥如此恭敬?”
“没听说他还有这等人脉,连赵家都要给面子?”
人群里也夹杂着酸溜溜的议论:
“怕不是装腔作势,想攀附赵家吧?”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一看就是江湖骗子。”
更有甚者,低声骂了几句难听话。
但竹椅上的凌天眼皮都没抬一下。
但赵天可受不了这气。
“赶紧滚,别打扰前辈修心!”
闻言,看客路人们都便灰溜溜的走开了。
随后,赵天才轻声问道:
“前辈在此休憩,莫非是晚辈叨扰了?”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牌匾上方的横批上——
“断知因果,命数古今”。
八个字铁画银钩,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心头一颤。
想起此行的凶险,那句藏在心底的话终究忍不住脱口而出:
“前辈,晚辈此去陨仙渊,不知……能否活着回来?”
话音落地的瞬间,周围的议论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掐断,空气里只剩下风拂过幡旗的轻响。
周遭的喧嚣骤然凝固,卖货郎的吆喝卡在喉咙里,孩童追逐的身影定在街角,连风吹动幡旗的弧度都僵在半空——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整个街市陷入死寂。
凌前辈终于抬了眼,那双眸子清浅如古潭,望过来时,赵天竟觉得自已的魂魄都要被吸进去。
“想要知命数,需付代价。”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石子投进冰湖,在赵天心底漾开层层寒意。
“但想改命数,就得要出命。”
赵天喉结滚动,望着眼前出尘的老者,指尖在袖中攥紧了那枚锦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
“前辈……可知我此去陨仙渊,是生是死?”
凌前辈眼帘微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
“若肯出一枚绝品灵石……”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赵天袖口。
“我便助你取到魔渊剑。”
赵天心头猛地一震。
前辈竟连他身怀绝品灵石都知晓?
仿佛从一开始,他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凉,却又生出一丝奇异的笃定。
他几乎没有犹豫,从锦囊里取出那枚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绝品灵石,双手捧着递上前,眼神里燃起决绝的光。
“前辈,晚辈愿以绝品灵石相赠,只求能取得魔渊剑!”
凝固的风似乎动了一下,凌前辈接过灵石的瞬间,他指尖的温度竟比灵石更凉。
“潜龙入渊。”
凌前辈的声音刚落,那只攥住时间的无形之手骤然松开。
卖货郎的吆喝顺着风飘过来:
“新鲜的灵果嘞——”;
孩童的笑声刺破空气,追逐着跑远;
幡旗哗啦一声展开,将“命阁”二字衬得愈发幽深。
街市瞬间活了过来,仿佛刚才的死寂从未发生,只有赵天手心残留的微凉触感,提醒他方才那番对话绝非幻觉。
他望着凌前辈重新闭上眼,竹椅轻轻晃了晃,前辈周身的光晕淡了些,又恢复成那个看似普通的看阁人。
可赵天知道,从自已递出绝品灵石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通了。
赵天的身影刚消失在街角,几个客套的便凑到命阁前,脸上堆着热络的笑。
为首的胖子搓着手,语气谄媚:
“这位仙长,看您跟赵家少主交情不浅啊?咱们也是街坊,往后若有机会,还望仙长在赵少爷面前多美言几句……”
他们七嘴八舌地搭话,又是递灵茶,又是说些“仙长气度非凡”的奉承话,眼睛里记是攀附的急切。
一阵清脆却带着凛冽气的女声突然划破街市的嘈杂:
“都围在这儿让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浅绿劲装的少女快步走来,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晃,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愠怒。
晓妍几步冲到命阁前,看都没看那几个还在讪笑的汉子,抬手便对着人群挥出一道淡淡的灵力——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将围着的人全推得踉跄后退。
“我家先生喜静,你们这般聒噪,是想讨打?”
她柳眉倒竖,目光扫过那几个还想上前搭话的人,语气冷得像淬了冰。
“命阁门前岂容尔等喧哗?再敢围在这儿,休怪我剑不认人!”
方才还在议论的汉子们被她这股泼辣劲儿镇住,尤其是瞥见她腰间那柄泛着寒光的灵剑,都灰溜溜的走开了。
晓妍这才转过身,对着竹椅上的凌前辈微微躬身,语气瞬间缓和下来:
“先生,让这些人扰了您清静。”
凌天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嗯”了一声,竹椅依旧轻轻晃着,仿佛方才的风波从未入他眼底。
没人注意到,方才在人群里骂得最凶的那个青皮,正转身往巷子里钻,脚下却突然被一块凭空冒出的青石绊倒,脑袋重重磕在墙角的尖石上,哼都没哼一声便没了气息,鲜血顺着墙根蜿蜒流淌。
不远处,那个酸溜溜说“装腔作势”的灰衣修士,刚要御剑起飞,腰间的灵器突然爆裂,碎片飞溅中,一条胳膊不翼而飞,疼得他在地上滚作一团,惨叫连连。
还有几个嚼舌根的路人,不是被突然掉落的招牌砸中腿,就是被受惊的灵马踹翻在地,轻重不一,却都一一遭受了报应。
街市上的人只当是意外频发,议论着散开,唯有那几个想套关系的,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幕,脸上的笑容僵住,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淌。
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看似普通的仙师,绝非他们能攀附的存在。
凌天依旧斜倚在竹椅上,指尖转着那枚绝品灵石,眸光在石面上流转,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风吹过叶尖般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