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落无声,谢南初静坐窗前。白雪折射的光影,落在她的侧脸上,映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冷意。
“公主?”侍女立在门边,竟不敢近前。这样的谢南初陌生得令人心悸!她竟然觉得有些害怕。
“去禀告母妃。”她忽然开口,声音很慢,每个字像是思索过后才说。“就是我……”
香炉在手中转了半圈,停下来她才又接着说道。“我病重难起,入不得宫了。”
每个字都似在唇齿间细细碾过,带着沁骨的凉意,嗓音也不高,却莫名有一股压迫感,让人不敢反驳。
宫人低垂着头,弯着腰,一步步退了出去。
花芜看着谢南初苍白的脸色,细眉不自觉地蹙起,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公主,是哪里不舒服?”
谢南初往椅背上一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你让我们的人盯着那个镇南王,好好调查下他,还有……祁霄回来就让他来见我。”
然后看着空的茶杯,她又想起墨砚辞,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仿佛还在面前,还有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想了想,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具身体的问题尚未解决,如今又添一桩,头都要开始痛。
正巧窗外树杈上传来几声鸟鸣,此时的谢南初只觉得格外刺耳和烦燥。
“公主”花芜犹豫着开口,“贵妃娘娘那边怎么办?我估计是不是吴晚吟向九公主嚼了舌根,九公主又撺掇着让贵妃娘娘来为难你,你这要是不去……”
谢南初接过花芜递来的茶盏,袅袅茶烟在她眼前氤氲开来。
茶水入口的瞬间,那股萦绕在身体里的燥热竟突然袭击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微微怔住。
这玩意,来得凶猛;去时的时候,不留半点痕迹。
可是这种一会来一会消的难耐,可比持续不断的折磨更让人抓狂。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何时会再度袭来。
“去不去,都是一样的结果,我何必还要讨好她。”“谢南初指尖轻轻划过茶盏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小时候每次小心触碰母亲时……
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她是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亲生母亲会用那样憎恶的眼神看着自己?为何每次她努力讨好换来的都是更深的伤害?
甚至恨不得她死。
如今重活一世,那些鲜血淋漓的真相就在她的面前,让她也认清了所谓的血缘关系,也不过就如此。
她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原来那些年苦苦哀求的母爱,那些委曲求全的讨好,那些飞蛾扑火般的守护,都不过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去告诉纪氏,今日发生的事情,记得着重提一提纪执年与吴晚吟的关系,另外再找个人将我故意针对吴晚吟以及我身上的伤是假的那些证据亲手交给纪执年,告诉他,我陷害吴晚吟,想要吴晚吟死。”
花芜点头退下。
谢南初懒洋洋地蜷缩在侧塌上,随意地拿了本书,目光却落在外面,眼神迷离而空洞。
祁霄进来的时候,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只是在单纯的盯着窗外发呆。
“公主,你的身体太弱,这天气不适合开窗。”
谢南初被脚步声惊扰,从思绪中抽离,抬眸望去。
他信步走来时顺手合上了雕花木窗,动作熟稔得仿佛早已做过千百回。靛青衣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药香。
“风大伤神。“他说话时眼角微微弯起,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倒真像个知书达理的世家公子。
娃娃脸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年轻,若非眼角几道细纹泄露了岁月痕迹,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个二十出头的清俊公子。
谢南初身边散落了几本书,还有半壶没有喝完的茶,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对祁霄招手。“看看我这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与他直接说那蛊虫的事情。
祁霄在谢南初对面落座,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腕脉。
殿内茶案上香炉中的沉香袅袅。
片刻之后。
诊脉的指尖微微一顿。
“脉象平稳,你的旧疾并未加重,只是......”他收回手,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公主近日可曾遇见什么特别之人?或者是有人对公主做了什么?”
谢南初闻言,突然抬手缓缓解开衣襟。
听到衣服滑落的细微声响,祁霄下意识侧首避开,喉结微动。
待重新转回视线时,他的目光先落在脖颈处的那个咬痕上,然后又骤然凝住,因为他看到谢南初的肩膀上多了一个血红色的花纹,指甲般大小。
“能看得出来是什么吗?”谢南初一脸平静。
除了生死,于她而言,都是小事,倒也不会说让她的情绪有多大的波动,能解决最好,解决不了,再想别的办法。
祁霄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凝重。
抬手将谢南初滑落的衣襟仔细拢好,动作轻柔。
“应该是蛊虫。”
“有应对之法吗?”谢南初眸光一凛,比较想知道结果。
祁霄迎着她的视线,缓缓摇头。“不能说完全没有办法,只能说暂时我还不敢引出蛊虫,特别是你现在的身体,根本经不起……”
谢南初得到确定明确的答案后,心中对接下来要怎么做也有大概的想法。
她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低声提问。“有人会用蛊虫治病吗?以你的见闻,这会是什么病症?”
“青州边界处,倒是有这个用法,但是蛊虫治病,说到底治标不治本,除非是……”祁霄低垂着眉眸,停顿了一下。
屋内沉水香早已燃尽,只剩一缕残烟在两人之间袅袅盘旋。
窗外雪声沙沙,衬得室内愈发寂静。
片刻后,他不是很确定地又问谢南初。“关于这个,公主还知道些什么?”
“那人告诉我这是子母蛊,母蛊在他体内,子蛊在我体内,我能感应到他身体所受的任何不适或者欢愉。按他所言,我觉得应该是一种身体感观的互通。”谢南初紧皱着眉头,现在一想到这件事,心中就忍不住生出几分戾气。
似乎感觉到她的气息不稳,祁霄抬起眼,眸中暗潮涌动。“给我点时间,一定可以解决的。”
“蛊虫入体,无论好坏,都会消耗人的心血,但你的这个,我刚探查过,并不会妨碍身体,如你所言,是身体感观互通,我们还是先治疗你的旧疾,等你的身体调理好,再处理这个蛊虫。”见谢南初不语,好像还有些担忧,他又补了一句。
“那个人肯定也不会去亏待自己的身体,如果是什么不得了的病症,我也许能帮他治好。”
谢南初嗯了一声,这墨砚辞会让她的人给他治疗?估计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她也没有与祁霄说墨砚辞的身份。
她收回了思绪,又问他。“对了,你刚才说除非什么?”
祁霄也不能确定,毕竟他在这一道上,并不是那么擅长。“如果真有人用这种作用的蛊虫治病,怕是要切断自己的五感……”
听到这里,谢南初更懵了。
这人,对自己这么狠!
“你现在要想的,就是先将你的旧疾医好,这蛊虫之事我再帮你想办法,不要忧心。”祁霄温柔地一笑,又从袖中拿出个药给谢南初。
“这个可以止疼,每天涂抹,就没有那么难受。”
谢南初接过随意地放在桌上。“谷主,倒是会心疼人,为了取这个药,特意回药神谷跑一趟……”
祁霄抿了一下唇,有些手足无措,并扯了扯自己的袖口边缘。
他还没有开口回答,花芜敲了敲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谢南初眼尾轻扫过祁霄凝重的神色,又转而将目光投向房门方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何事?”
花芜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回公主,贵妃娘娘听闻您病重,特意差人送了参汤来。此刻人就在外头候着,可要……”
“传吧。”谢南初懒懒地换了个坐姿。
片刻后,一位身着绛紫色宫装的老嬷嬷拿着食盒进来。
见了谢南初竟连腰都不弯一下。
“老奴奉贵妃娘娘口谕。”她将汤从食盒中拿出来,重重搁在案上,溅出几滴,她无所谓地笑道。“要亲眼瞧着公主饮尽啦,才能回去复命,否则老奴就要一直等着啦。”
浑浊的老眼斜睨着谢南初,满是褶子的脸上写满倨傲。
那个汤没有人比祁霄更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什么宁贵妃会逼谢南初喝这个汤。
祁霄的指尖在袖中收紧,握得掌心生疼。
他看向谢南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