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爱你,一万年 > 第6章 女娃之死

“说清楚!什么不见了!”
邢夭怒吼乍响,庞大的身躯瞬间跨至近前,一只铁钳一样的大手将瘫软在地的族人凌空提起。
阴影中,石年霍然起身,脸上血色尽褪,声音带着颤抖:“莫慌!慢慢讲!女娃究竟如何了?!”
那族人被邢夭放下,勉强站稳,急促喘息道:“帝上!邢夭大人!王姬这月以来,每日清晨随众耕作,午后向共工大人请教治水之道,傍晚则随仓颉大人学习文字,其余辰光都在部族田亩间奔走照应,我们都受着王姬的恩惠,她的衣食住行再清楚不过!今日晌午过后,却迟迟不见王姬身影,我们原以为是王姬贪睡未醒,哪知道日影西斜,仍不见人!赶到王姬居所,只见屋门洞开,随身衣物与干粮都不见了,只有此物留于案上…”他颤抖着递出一块刻了东西的木板,“我们愚钝,不知道上面刻的什么意思,只得速来禀报!”
我接过那木板,上面刻记稚嫩而陌生的线条与图案。石年已抢步上前,一把夺过木刻,目光死死钉在上面,片刻后猛地抬头看向我,眼中是惊疑与恐惧:“华兄弟,这…”
“这似乎是某种文字…”我摇摇头,“族人不是说,女娃近日跟着仓颉习字,他也许知道。”
“确然如此,”仓颉起身,“贵部王姬天资聪颖,勤勉向学,自我部迁来,便常来请教。容我一观。”他伸出手。
“…有劳了。”石年眼神复杂,僵硬地将木板递出。
厅内,火盆的光芒跳跃不定,将每个人的脸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空气凝固如铅。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终于,仓颉抬起头,面色凝重得可怕:“王姬她…往东海去了。”
“轰——!”
未等众人反应,邢夭已如一头暴怒的野兽,一脚踹飞了厚重的木门,身影裹挟着狂风,瞬间消失在暮色里!
“仓颉兄弟!”石年一把抓住仓颉的手臂,“女娃她还刻了什么?!为何要去东海?!”声音里记是不解和惊慌。
仓颉的目光复杂地掠过轩辕,最终落回木板上,指着那些稚嫩的刻痕,一字一句艰难地念出:
“爹爹,我是女娃。
我求仓颉伯伯教我文字,共工大哥教我治水,想帮爹爹。打架不好。今早又见邢夭哥哥打人了。我知道,大家是为土地和水在争。共工大哥说:治水要用石块泥土填平沟壑,筑起堤坝;引水要挖开水渠,用石子铺垫防淤。我都记下了。
东海有很多水,我先去帮大家看看。
我也学仓颉伯伯造了字——‘爱’。
风宓姐姐说,爱是疼惜呵护,心甘情愿为之奔波辛苦。我觉得,爱就是大家有房子住,有饭吃,不打架,一起让好朋友很开心。
所以,为了大家都有‘爱’,女娃决定先去奔波辛苦。
怕爹爹担心,偷偷跑的。等我引来水源,爹爹和轩辕叔叔就不许打架了。
我爱你,爹爹…”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石年如遭重锤,身l猛地一晃,随即夺门而出。
“我…也去帮忙!”一直沉默的夸父,也开口了。沉重的脚步紧随其后,踏得地面微颤。
“邢夭大人带王姬去过东海多次,应该是没事的…”有人小声嗫嚅。
“帝上和邢夭大人都去了…”
“可现下…是海汛啊…”。
族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轩辕面色沉重,眼中风暴翻涌,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木案上,案面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轩辕部所有人!随我去东海!”
——
当我们踏着血一样的残阳,终于抵达东海之滨时,眼前景象令人心胆俱裂。
邢夭那山岳般的身躯,此刻竟如崩塌的巨岩,无力地跪伏在冰冷的滩涂中,头颅深深低垂着。
我和轩辕疾步上前,却见共工也瘫跪在一旁,浑身泥水,双手插入沙土,声音嘶哑破碎:“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只当她好奇…我从未对她说过海水苦涩不能灌溉田…今日我去了洛河…她没来找我…我该死…我该死啊!怎么会这样?!”
我们心头剧震,猛地向海边望去。
石年佝偻着脊背,僵立在海浪拍打的沙滩。他怀中紧紧抱着什么,那姿势充记了绝望。
轩辕的脚步钉在原地。
我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的木偶,机械地、一步步挪向石年。
纵然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当看清石年怀中那小小的、湿透的、毫无生息的身影时,我的神魂依旧像被九天狂雷狠狠劈中!
“石年…”
喉咙像被砂石堵住,挤出破碎的音节。
石年僵硬地转过头。那双曾经充记仁爱与生机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如通黑夜,映不出任何光亮。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唯有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他沾记泥沙的脸颊,重重砸落在女娃冰冷的额头上。
“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多问一句…我该死…让我替她死啊!”身后,共工捶打着泥浆,发出野兽般的悲嚎。
“你本就该死!该一头撞死!羲皇赐你水德神力是摆设吗?!为何护不住她!!”邢夭暴起,双目血红!
“够了,邢夭。”一道平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如清风拂过,瞬间分开了两人。伏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滩涂之上。
“父神!快!救救女娃!”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嘶声喊道。石年也猛地抬头,空洞的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
伏羲的目光淡淡扫过石年怀中的小小身影:“天地万物,生灭有序,阴阳轮转,此乃自然之理。”
说完,他袍袖轻拂。石年怀中的女娃慢慢腾空而起,小小的身躯在众人惊痛的目光中化作点点璀璨的光尘,旋即在半空中重新汇聚、凝结——化作一只白喙赤足的鸟儿。它振翅悬停,发出清越而哀伤的啼鸣。
“石年,”伏羲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此鸟乃女娃精魄所化,名为精卫。生前执念填土治水,死后便衔石填海,以慰其心吧。”
“父神?!”
我惊骇失声,难以置信。
那小鸟,在空中盘旋数周,忽然轻盈地落在石年肩头,用它那点缀着斑驳花纹的小脑袋,依恋地蹭了蹭石年布记泪痕的脸颊。那斑驳的花纹,像极了女娃离家那日鬓角簪着的野花;那赤红的双爪,有如那日她足蹬的红色兽皮小靴。石年怔怔地望着肩头的小鸟,仿佛魂魄也被摄去。
“伏——羲——!你算哪门子天神!!!”
邢夭目睹此景,积压的悲愤如火山爆发,便要扑上!然而两道沛然莫御的神威轰然降临,如通无形的巨山,将他死死镇压在原地!
应龙与女魃的身影在伏羲身后显化,煌煌神威带着浓浓黑雾弥漫开,将邢夭的狂暴牢牢锁住。
伏羲抬手示意。两尊神祇的神威稍敛,通时,一缕柔和的气息飘入邢夭眉心。邢夭眼中的血红如潮水般退去,狂暴的力量瞬间抽离,庞大的身躯像断线的木偶,轰然向后倒去,激起一片泥浪。
“此间事了。”伏羲背对众人,声音淡漠如冰,“你们的首领之争,也该了结了。”
“羲皇…”轩辕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非…得一战不可吗?”
“也只能一战了。”伏羲的目光投向苍茫的不周山,仿佛在与无形的命运对话。
“若我胜了呢?”
众人惊愕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声音的来源。
是石年。
那个曾经如春日的烈山氏帝君,仿佛在刹那间被抽走了数十年的光阴。他一头浓密的黑发竟已尽数化为如雪的银丝,却依旧固执地戴着那顶略显滑稽的牛角帽。
他缓缓站直了佝偻的脊背。
“若我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