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园的夜市刚散，刘教授的古玩店还亮着灯。李狗剩推开门，就见刘教授正抱着个锦盒来回踱步，头发乱得像鸡窝，看见他进来，一把抓住胳膊：“狗剩！你可来了！那镜子……邪门得很！”
锦盒打开，里面躺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打磨得光亮，边缘刻着缠枝莲纹，看着像是明清的物件。奇怪的是，明明店里没开空调，铜镜却透着股寒气，镜面反射的灯光都带着点发蓝。
“昨晚我把它放柜台上，半夜听见‘叮咚’响，”刘教授指着铜镜，声音发颤，“我起来一看，镜子里映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对着我笑！可我身后根本没人！”
李狗剩拿起铜镜，入手冰凉，镜面里映出他的脸，没什么异常。他翻过来，镜背刻着个小小的“苏”字，底下还有行模糊的小字，像是“民国二十三年制”。
“这镜子哪来的？”
“收废品的老王送的，”刘教授说，“他说从南城一个老楼里收的，那楼以前是家舞厅，叫‘百乐门’，民国时火得很。”
李狗剩指尖在“苏”字上敲了敲——民国的舞厅，穿旗袍的女人，这镜子怕是沾了旧时侯的风尘气。他掏出罗盘，指针在铜镜上方疯狂打转，针尖泛着青黑。
“阴气不重，但怨气缠得深，”他皱眉，“像是有谁的念想附在上面了。”
正说着，店里的灯突然闪了闪，镜面“嗡”地泛起蓝光。李狗剩低头一看，镜子里果然映出个女人——梳着波浪卷发，穿件月白色旗袍，身段婀娜，正对着镜子里的“他”抿嘴笑，眼角的痣妩媚得很。
可这女人的脸是模糊的，像是隔着层水汽，而且她身后的背景，分明是间装修华丽的舞厅，水晶灯旋转着，隐约能听见留声机的音乐。
“就是她！”刘教授躲到李狗剩身后，“昨晚她还冲我招手，吓得我一宿没敢合眼！”
镜中的女人似乎听见了，慢慢转过头，模糊的脸对着李狗剩，突然伸出手，像是要从镜子里钻出来。李狗剩迅速掏出张黄符，贴在镜面上：“尘归尘，土归土，莫在阳间恋旧途！”
黄符“滋啦”冒起白烟，镜中的女人身影晃了晃，旗袍的颜色慢慢变深，像是渗了血。她张开嘴，像是在喊什么，镜面泛起涟漪，隐约传来女人的哭声，凄凄切切的。
李狗剩心里一动，揭下黄符：“你有什么未了的事？”
镜面的蓝光淡了些，女人的身影清晰了点，她指着镜背的“苏”字，又指了指自已的胸口。李狗剩翻过镜子，用铜钱剑刮了刮镜背的锈迹，露出行更浅的字：“赠阿苏，盼君归。”
“阿苏……”他念叨着，突然想起林薇提过，她太爷爷的日记里写过，百乐门有个头牌舞女叫苏曼丽，民国二十六年时突然失踪了，有人说她跟个国民党军官跑了，有人说她被日本人抓了。
“你是苏曼丽？”李狗剩问镜面。
女人点了点头，眼泪从眼角滑落，在镜面上凝成水珠。她抬手理了理卷发，露出腕上的玉镯，又指向镜子外，像是在找什么人。
“你在等那个送你镜子的人？”
女人的身影晃了晃，镜面突然映出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正捧着这面铜镜，对苏曼丽笑：“阿苏，等打完仗，我就娶你，把这镜子挂在咱们新家的梳妆台上。”
画面一闪，变成了战火纷飞的街道，男人穿着军装在奔跑，身后是爆炸的火光。苏曼丽站在舞厅门口，手里攥着铜镜，哭得撕心裂肺。
镜面的蓝光突然暗了，女人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行字：“他说，会回来的。”
然后，镜面恢复了正常，只有镜背的“苏”字，像是沾了点水渍，摸上去湿漉漉的。
李狗剩放下铜镜，心里叹了口气。这不是什么恶鬼，是个等了心上人一辈子的可怜人，执念附在镜子上，才会夜夜显形。
“这镜子……怎么办？”刘教授小心翼翼地问。
“找个地方埋了吧，”李狗剩说，“埋在南城那老楼的海棠树下，她等了一辈子的地方。”他顿了顿，“对了，记得在土里埋块红布，告诉她，等不到了，别再等了。”
刘教授连连点头，赶紧找了块红布，把铜镜裹起来。李狗剩走出古玩店时，天快亮了，晨雾里传来环卫工扫地的声音。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钱剑，剑身上温温的，像是在叹气。
胡通口的豆浆摊冒着热气，李狗剩买了碗豆浆，就着油条喝起来。旁边两个遛鸟的老头在聊天，说什刹海那边有户人家，最近总听见房梁上有弹珠声，半夜还能看见个小孩在院里跳房子。
李狗剩喝豆浆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什刹海的方向，晨光正从树梢钻出来，照得水面金灿灿的。
他笑了笑，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看来这京城的热闹，还得接着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