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头家在小区最里头的单元楼,楼道里没装灯,越往上走越暗,墙面上还留着孩童涂鸦的痕迹,看着有些斑驳。到了三楼,赵老头掏钥匙开门的手都在抖,嘴里念叨着:“平常这时侯,小孙子早该吵着要吃糖了,今儿个却安安静静的,邪门得很。”
门“咔哒”一声开了,屋里果然静悄悄的。客厅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阳台透进点昏黄的光。李狗剩刚迈进门槛,就觉出不对劲——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纸灰味,还夹杂着点奶腥气,像是……烧给孩童的纸钱味。
“小宝?小宝?”赵老头喊了两声,没人应答。他赶紧打开客厅的灯,暖黄的光线照亮房间,却没看见孩子的身影。
“这孩子……跑哪去了?”赵老头急得直搓手,刚要往卧室走,李狗剩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别动。”
他指了指沙发底下——那里露出半只黑色的小鞋,鞋面上绣着朵褪色的莲花。赵老头一看,脸色“唰”地白了:“这鞋……不是小宝的!”
李狗剩蹲下身,从布包里摸出张黄符捏在手里,慢慢掀开沙发巾。沙发底下果然蹲着个小孩,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黑布褂子,梳着两个小揪揪,背对着他们,正低头玩着什么。
“小宝!”赵老头以为是孙子,刚要伸手去拉,那孩子突然转过头——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却咧着笑,露出两排尖尖的小牙。他手里把玩的,竟是串用红绳系着的铜钱,看样式,竟是早就不流通的光绪通宝。
赵老头吓得“妈呀”一声,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李狗剩挡在他身前,盯着那黑衣孩童:“你是谁家的娃?在这里捣什么乱?”
孩童没说话,只是咯咯地笑,笑声尖细,像是用指甲刮玻璃。他突然抬起手,黑洞洞的眼睛看向卧室:“他在跟我玩呀……玩捉迷藏……”
李狗剩心里一沉,冲进卧室。只见赵老头的小孙子小宝正躺在床底下,闭着眼睛,小脸通红,嘴里还嘟囔着:“别拉我……我要回家……”他手腕上缠着一圈细细的黑绳,绳子上沾着点湿泥,跟之前红衣煞脚下的泥一模一样。
“小宝!”李狗剩赶紧把孩子抱出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他从包里掏出颗凝神丹,撬开小宝的嘴喂进去,又用铜钱剑挑断了那圈黑绳——绳子一断,竟像活物似的蜷缩起来,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客厅里的黑衣孩童见小宝被救,突然不笑了,眼睛里的黑洞转了转,看向李狗剩手里的铜钱剑,突然开口:“那是我的……还给我……”
声音奶声奶气的,却透着股阴冷。李狗剩皱眉:“这剑是我师父传的,怎么会是你的?”
“就是我的!”孩童突然扑过来,小爪子抓向铜钱剑,指甲又尖又黑,“我娘给我串的玩物,被你抢走了!”
李狗剩侧身躲过,反手将铜钱剑横在胸前:“你娘是谁?这剑上的铜钱是道光年间的,你多大岁数了?”
孩童被问得一愣,黑洞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变得凶狠:“我娘是……是穿红衣服的……她让我在这里等她……”
穿红衣服的?李狗剩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跟之前的红衣煞有关?可那红衣煞是借沈如玉怨气而成的邪物,怎么会有孩子?
他正琢磨着,赵老头突然想起什么,哆哆嗦嗦地说:“这楼……这楼以前是片乱葬岗,几十年前盖楼的时侯,挖出过不少小孩的骨头,当时还请了先生来让法……难不成是……”
“是枉死的婴灵。”李狗剩叹了口气。这种孩童邪物,多是早年夭折或被遗弃的婴儿,怨气不散,又被别的邪祟利用,才会缠着活童。他看这黑衣孩童虽凶,眼里却带着股茫然,不像纯恶之辈。
“你娘是不是穿红旗袍,脸上发青黑?”李狗剩问。
孩童点点头,小揪揪耷拉下来:“她总说……等我玩够了,就带我去找爹爹……”
李狗剩心里有了数——这婴灵怕是被之前的红衣煞(也就是胡裱糊匠养的青丝煞)缠上了,把那邪物当成了娘。如今青丝煞已破,这婴灵没了依凭,就留在这楼里胡闹。
他从包里掏出张黄符,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莲花图案,又用铜钱剑挑着符纸点燃:“你娘已经走了,这符送你去投胎,找个好人家,别再留在这里了。”
符纸烧完,灰烬飘到孩童面前,他盯着灰烬看了半晌,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哭声像普通孩子一样委屈。哭着哭着,他的身影慢慢变淡,手里的铜钱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化作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屋里的纸灰味散了,小宝“唔”地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赵老头,委屈地喊:“爷爷……我梦见个小黑孩,他总抢我的糖……”
赵老头一把抱住孙子,老泪纵横。李狗剩捡起地上的铜钱,发现其中一枚竟和他铜钱剑上的道光通宝一模一样,只是更旧些。他摩挲着铜钱,心里琢磨着——这京城的老地基底下,到底还埋着多少故事?
离开赵老头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小区里的路灯亮了起来,照着来往散步的居民,一派祥和。李狗剩背着布包走在小路上,听见旁边的长椅上,两个老太太正聊天。
“听说没?前阵子南锣鼓巷那边,有个老宅总半夜闹鬼,说是有个穿长衫的老头,总在院里浇花……”
李狗剩脚步顿了顿,抬头看向南锣鼓巷的方向,夜色沉沉,像是藏着无数秘密。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钱剑,剑身上又开始微微发烫。
得,看来这热闹,还得接着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