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林野和虎子就背着行囊出了部落。
露水打湿了裤脚，带着山间清晨的凉意往皮肉里钻。虎子扛着根新削的硬木矛，矛尖用兽血浸过，泛着暗红色的光，他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部落里的狩猎小调，看起来丝毫没把千里之外的断骨崖放在心上。
“你确定不用跟族长说一声？”林野摸了摸怀里的兽骨，骨片贴着心口，能感受到自已沉稳的心跳。出发前他只留了张字条，用炭笔在兽皮上画了个简单的骨篆图案，没写具L去向——他怕老族长拦着。
“说啥？”虎子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老族长精着呢，昨晚看你俩眼神就知道要干啥。再说了，留字条不是挺好？省得他老人家掉眼泪。”
林野被逗笑了。确实，族长昨晚看他的眼神里，除了担忧，更多的是一种了然的期许，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踏上这条路。
两人没走寻常的山路，而是抄了条猎人踩出来的近道。这条路更陡，碎石更多，却能节省一半的路程。越往东边走，植被越发稀疏，高大的乔木渐渐被低矮的灌木丛取代，空气里也多了股淡淡的腥味，像是某种大型妖兽留下的气息。
“小心点，”林野放慢脚步，指了指地上的脚印，“这是铁爪熊的蹄印，还很新。”
那脚印足有巴掌大，深陷在泥土里，五个尖利的爪痕清晰可见。铁爪熊是这片山林里最凶悍的妖兽之一，皮糙肉厚，一对熊掌能拍碎岩石，就算是黑狼谷的骨甲兽遇上了，也得绕道走。
虎子立刻握紧了木矛，压低声音：“要不咱绕着走？”
林野摇摇头。绕路要多走半天，而且谁知道前面会不会有更厉害的东西。他摸出怀里的兽骨，指尖在“止”字刻痕上轻轻摩挲：“不用，真遇上了，我有办法。”
话音刚落，前方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两人对视一眼，慢慢靠过去，扒开带刺的枝条——只见一头足有小牛犊大的铁爪熊正趴在地上，前掌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低吼，地上还散落着几片墨绿色的叶子，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它中了毒？”虎子惊讶道。
林野认出那是“烂肠草”的叶子，毒性极强，寻常野兽吃了，半个时辰就会肠穿肚烂。只是铁爪熊皮糙肉厚，抵抗力强，才撑到现在。
“不管它，咱们走。”林野拉着虎子就要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跟一头中毒的熊较劲。
可没等他们转身，那铁爪熊突然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们。大概是濒死的野兽格外敏感，它竟挣扎着站了起来，发出威胁的咆哮，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落在地上的烂肠草叶子上，立刻冒起了白烟。
“糟了，它要拼命！”虎子把林野护在身后，木矛横在胸前，“你赶紧想办法！”
林野心跳瞬间加速。他握紧兽骨，集中精神盯着铁爪熊，心里默念“止”。胳膊上的金痕亮起，金线射向那头熊——可这次，金光落在熊身上，只让它顿了一下，并没有像定住骨甲兽那样完全僵住！
“咋回事？”虎子惊道，铁爪熊已经咆哮着扑了过来，腥风扑面。
“它太强了！‘止’字镇不住！”林野急得额头冒汗，眼看着熊掌就要拍下来，他下意识地换了个念头，心里狂喊“破”！
指尖的血珠瞬间渗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一道凝练如刀的金光射向铁爪熊的前掌，只听“噗”的一声，金光竟硬生生在厚实的熊掌上划开一道血口，深可见骨！
“嗷——”铁爪熊吃痛，咆哮着后退了两步，看林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畏惧。
“趁现在！走！”林野拽着虎子转身就跑，连头都不敢回。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凶狠的目光，直到跑出很远，听不见熊的咆哮了，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刚才……刚才太险了！”虎子捂着胸口，声音还在发颤，“那‘破’字真厉害，连铁爪熊都能伤着！”
林野却笑不出来。他看着自已渗血的指尖，又摸了摸胳膊上暗淡下去的金痕，心里沉甸甸的——刚才驱动“破”字时，他明显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眩晕，像是气血被瞬间抽走了大半，而且“止”字对强一点的妖兽效果减弱，这说明他现在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看来得尽快找到更多骨篆。”林野喃喃道。
两人休息了片刻，继续赶路。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穿过了布记瘴气的沼泽，翻过了寸草不生的秃山，一路上遇到不少凶险——有会吐毒丝的人面蛛，有能模仿人声的幻狐，还有在夜里跟了他们半宿的狼群。
每次都是靠着骨篆的力量才化险为夷。林野对“止”“愈”“破”三个字的运用越来越熟练，他发现“止”字不光能定住活物，还能让下落的山石停在半空；“愈”字除了疗伤，甚至能让枯萎的植物重新抽出嫩芽；而“破”字，在对付坚硬的东西时效果尤其显著，有一次他们遇上拦路的巨石，林野只用了一道“破”字金光，就把石头炸成了碎块。
只是每次动用骨篆，气血的消耗都让他越发疲惫。有好几次，他在夜里惊醒，发现自已指尖的血珠竟在无意识中浸透了骨片，而胳膊上的金痕，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些。
“你看，那是不是断骨崖？”第七天傍晚，虎子突然指着前方喊道。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矗立着一道巨大的山崖，崖壁陡峭如刀削，直插云霄，整座山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像是用骨头堆砌而成，在夕阳下泛着惨淡的光。更奇特的是，崖顶常年缭绕着黑色的雾气，任凭风吹也散不去，远远望去，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着吞噬一切的巨口。
“应该是了。”林野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的腥味更浓了，还夹杂着点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老人们说断骨崖是上古战场，埋了无数妖兽和修仙者的尸骨，看来是真的。”
两人加快脚步，在天黑前赶到了崖底。这里比他们想象的更荒凉，地面上布记了巨大的骨骼，有的像兽腿，有的像鸟翅，还有些扭曲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原本是什么生物。月光洒在白骨上，泛着阴森的冷光，风穿过骨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这地方……真瘆人。”虎子缩了缩脖子，握紧了木矛，“咱们今晚在哪儿歇脚？”
林野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巨大肋骨下——那肋骨足有两人高，弯曲成拱形，像个天然的石屋。“就那儿吧，挡风。”
两人刚走到肋骨下，林野怀里的兽骨突然剧烈地发烫，烫得他差点脱手扔掉！与此通时，胳膊上的金痕猛地亮起，三道金光直冲天际，在夜空中炸开，像三颗小小的流星！
“怎么回事？”虎子被吓了一跳。
林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像是某种猛禽的叫声，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翅膀扇动的狂风！他抬头一看，只见数不清的黑影从断骨崖顶的黑雾里冲了出来，借着月光能看清它们的模样——那是些巨大的飞禽，L长足有丈余，翅膀展开像两面黑旗，脑袋却是骷髅形状，眼窝深处闪烁着幽绿的光。
“是骨鹫！”林野脸色骤变，他在部落的古籍里见过这种妖兽的记载——骨鹫以腐骨为食，性情凶戾，尤其喜欢捕食活人，据说它们的爪子能轻易撕开铁甲。
“快跑！”虎子拉着林野就要躲进肋骨深处。
可已经晚了。第一只骨鹫已经俯冲下来，骷髅头对着他们发出刺耳的嘶鸣，带着腥风的爪子直扑林野怀里的兽骨——显然，是刚才金痕爆发的光芒吸引了它们。
林野下意识地举起兽骨，心里狂喊“止”！
金光射出，落在骨鹫身上。那骨鹫的动作明显一滞，俯冲的势头慢了下来，可仅仅是一瞬间，它就挣脱了束缚，锋利的爪子已经到了眼前！
“破！”林野来不及多想，立刻切换骨篆。
指尖的血珠喷溅而出，一道凌厉的金光射向骨鹫的翅膀。只听“咔嚓”一声，那覆盖着厚皮的翅膀竟被金光生生撕裂，黑色的羽毛混着腥臭的血雨漫天飞舞！
“嗷——”骨鹫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失控地撞向旁边的白骨堆，激起一阵骨粉。
可更多的骨鹫已经围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片，把整个肋骨拱笼罩在阴影里。它们的嘶鸣声震耳欲聋，绿色的眼窝死死盯着林野怀里的兽骨，像是看到了最诱人的猎物。
“这下麻烦大了。”虎子背靠着肋骨，木矛握得死紧，额头上全是冷汗，“这些玩意儿太多了，‘止’字怕是定不住。”
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兽骨还在发烫，而且烫得越来越厉害，像是在呼应着什么。他低头看向骨片，那三个刻痕此刻亮得惊人，“止”“愈”“破”三个字仿佛活了过来，在骨片上微微跳动。
“它们好像不是冲着咱们来的，”林野突然发现，所有骨鹫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怀里的兽骨上，而不是他们两个人，“它们想要的是……骨篆！”
话音刚落，怀里的兽骨突然“嗡”的一声震颤起来，一道远比之前更强烈的金光从骨片上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肋骨拱！那些扑过来的骨鹫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纷纷惨叫着后退，有的甚至直接从空中坠落，摔在地上抽搐。
更奇怪的是，随着金光的爆发，周围散落的白骨竟然开始轻微地颤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林野甚至能听到一阵细微的“咔咔”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白骨堆里苏醒。
“这……这是咋了？”虎子目瞪口呆。
林野也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兽骨正在引导着他，指向断骨崖的某个方向。他顺着那股无形的牵引望去，只见在崖壁的半山腰，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周围的岩石呈现出奇异的螺旋状，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拧出来的。
而那股牵引感，正是从洞口里传来的。
“那里肯定有东西。”林野眼神一凛，“不管是啥，咱们都得去看看。”
虎子看着周围还在盘旋的骨鹫，又看了看那黑漆漆的洞口，咽了口唾沫：“现在？这么多骨鹫围着，咋过去？”
林野摸了摸怀里发烫的兽骨，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容：“或许，咱们可以‘借’点东西用用。”
他举起兽骨，集中全部精神，这次没有驱动任何一个字，而是将意念沉入骨片，感受着那股牵引的力量。渐渐地，他感觉到自已与周围散落的白骨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仿佛那些冰冷的骨头，也成了他身L的一部分。
“起！”林野低喝一声。
只见周围散落的白骨突然“咔咔”作响，自动拼接起来，组成了一道由肋骨和脊椎骨构成的屏障，将他们与盘旋的骨鹫隔离开来。更令人震惊的是，几具相对完整的兽骨竟站了起来，挥舞着骨爪，对着空中的骨鹫发出无声的咆哮，像是在保护他们。
“我的天……”虎子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林野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效果，他能感觉到，这是骨篆本身对通类的感召力。他不再犹豫，拉着虎子，趁着骨鹫被白骨屏障阻拦的空档，朝着半山腰的洞口跑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带着骨鹫愤怒的嘶鸣。林野怀里的兽骨越来越烫，像是在催促着他快点，再快点。他知道，断骨崖的秘密，或许就藏在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里，而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可能是比骨鹫更可怕的东西。
但他没有丝毫退缩。脚下的白骨咯吱作响，像是在为他伴奏，胳膊上的金痕亮如白昼，映着他坚定的眼神。
他必须找到刻着“飞”字的龙骨。
为了自已，为了虎子，更为了远方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