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的秋意比长安更浓,城墙根下的胡杨叶子黄得像泼了金,风卷着落叶掠过街道,带着戈壁滩特有的干燥气息。林风牵着李明玉的手走在西市,周围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卖胡饼的回鹘老者,有弹着琵琶的龟兹少女,还有牵着骆驼的波斯商人——这里不愧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各族人杂居,比长安更多了几分野性的活力。
“林风哥哥,你看那个!”李明玉指着一个糖画摊子,眼睛亮晶晶的。摊主正用糖稀勾勒出一匹奔腾的骏马,姿态神骏,竟有几分林风骑马冲锋的模样。
林风笑着掏出几枚铜钱:“老板,来两个。”
糖画刚拿到手,就见王勇急匆匆地跑来,脸色凝重:“将军,出事了!漠北的突厥残部联合了几个部落,号称十万大军,正在逼近张掖!”
李明玉手里的糖画“啪嗒”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白了。张掖是凉州的屏障,一旦失守,突厥人便能长驱直入,整个河西走廊都会陷入战火。
林风眉头紧锁,拉着李明玉往回走:“具l情况如何?”
“探马回报,领头的是突厥颉利可汗的孙子阿史那骨咄禄,这人据说勇猛过人,去年就袭扰过安西,被咱们打退过一次,没想到这次联合了薛延陀、回纥的几个小部落,来势汹汹。”王勇快步跟上,声音压得极低,“更麻烦的是,军中粮草只够支撑一个月,过冬的棉衣还没备齐……”
林风脚步一顿。他早知道凉州军备空虚,却没想到窘迫到这个地步。崔义玄的贪腐像毒瘤,不仅蛀空了长安的库房,连西域的军资也被层层克扣。
“先回府议事。”他沉声说道,握紧了李明玉微凉的手。
凉州刺史府被改作了将军府,正堂里挂着一幅巨大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河西走廊的关隘要道。林风手指点在张掖城的位置:“阿史那骨咄禄要打张掖,必经弱水河谷。那里两侧是断崖,河谷狭窄,是设伏的好地方。”
“可咱们只有五千人,对方号称十万……”副将赵毅忧心忡忡,他是从疏勒城调来的,对林风的战术佩服得五l投地,但兵力差距实在悬殊。
“号称十万,实际能战的最多三万。”林风冷笑,“游牧部落联军向来各怀鬼胎,骨咄禄能调动的核心战力,撑死了一万突厥骑兵。”他走到舆图另一侧,指尖划过一片标注着“盐泽”的区域,“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把过冬的棉衣和粮草都运到这里,堆成三座粮台,四周挖壕沟,再备上硫磺硝石。”
“将军是想……”王勇眼睛一亮。
“引他们来抢。”林风嘴角勾起一抹狠厉,“游牧部落深秋缺粮,见了粮草定会红着眼冲上来。咱们就在盐泽设伏,用火药包炸他们个人仰马翻,再放一把火——这河西的秋风,正好助燃。”
李明玉端着热茶走进来,听到这话脚步微顿。她放下茶盏,轻声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去年西域小国进贡的火油,要不要……”
“要!”林风眼睛一亮,“火油助燃,效果更好!”他看向李明玉,见她眼底虽有担忧,却无半分怯懦,心中微动,“这仗凶险,你要不要先回长安?”
“我不回。”李明玉摇头,语气坚定,“你在哪,我就在哪。况且……”她拿起案上的账册,“凉州商户的名册我都理好了,我可以帮你筹措粮草。”
林风看着账册上清秀的字迹,那是她连日来熬夜整理的,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家商户的财力和信誉。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倔强的小兽:“好,那你就当我的后勤官。”
接下来的十日,凉州城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林风亲自带着士兵去弱水河谷挖壕沟、埋炸药,王勇则领着工匠赶制火药包,将火油分装在陶罐里。李明玉果然没闲着,她以城阳公主的名义召集凉州商户,竟真的筹到了不少粮草——商户们感念林风击退吐蕃的恩德,更怕突厥人攻破城池抢掠,纷纷慷慨解囊。
出发前夜,林风正在检查火药包,李明玉提着食盒走进来,里面是热腾腾的羊肉汤和胡饼。“赵将军说你三天没好好吃饭了。”她舀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骨咄禄的骑兵来去如风,你设伏时一定要小心他们的斥侯。”
“放心,我让斥侯营提前三天就撒出去了,方圆百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林风喝着热汤,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看着李明玉眼下的青黑,握住她的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李明玉摇摇头,指尖轻轻划过他肩胛未愈的箭伤疤痕,“只是……别再受伤了。”
林风心口一热,将她揽入怀中。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她散落的发丝,也照亮了他眼底的温柔。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这个原本娇贵的公主,早已成了他最坚实的后盾。
三日后,盐泽附近的沙丘后,五千唐军伏在沙窝里,嘴里衔着草茎,手里紧握着横刀或长矛。林风趴在最高的沙丘上,用一块打磨过的铜镜观察着远方——这是他教士兵们让的“望远镜”,虽然简陋,却能看清数里外的动静。
“来了!”他低喝一声。
地平线上出现了黑点,渐渐汇成黑压压的一片,马蹄声像闷雷般滚过戈壁。领头的正是阿史那骨咄禄,他穿着黑色皮甲,头戴狼头盔,一眼就看到了盐泽中央的三座粮台,顿时放声大笑:“唐军果然穷疯了,把过冬粮藏在这种地方!儿郎们,冲上去抢粮!抢到的归自已!”
一万多骑兵嗷嗷叫着冲向粮台,马蹄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他们冲到粮台前,见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守粮兵”慌慌张张地往沙丘后跑,顿时更加得意。
“杀!”骨咄禄一马当先,挥舞着弯刀砍向粮台的绳索。
就在此时,林风猛地挥下红旗!
“轰隆!轰隆!”
埋藏在粮台四周的火药包通时引爆,沙石混着火药碎片冲天而起,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瞬间被炸得粉碎。紧接着,两侧沙丘后射出密集的火箭,带着火油的陶罐呼啸着砸进人群,砸到哪里,哪里就燃起一片火海。
“是陷阱!撤退!”骨咄禄又惊又怒,调转马头就想跑。
“晚了!”林风厉声下令,“吹号!”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五千唐军从沙丘后冲出,刀光如林,将慌乱的联军死死堵在盐泽里。林风提着染血的横刀,直扑骨咄禄:“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留下命来!”
骨咄禄也是个狠角色,挥刀迎战。两人马战三十回合,林风肩胛的旧伤被震得隐隐作痛,他猛地卖个破绽,诱骨咄禄劈来,侧身避开的通时,将断军刺从靴筒抽出,反手插进对方肋下!
“呃啊!”骨咄禄惨叫着坠马,林风上前一步,横刀架在他脖子上:“降不降?”
“我乃突厥可汗后裔,宁死不降!”骨咄禄嘶吼着,竟想挣扎起身。
林风眼神一冷,手起刀落。
主帅被杀,联军彻底溃散。唐军趁势追杀,河西的秋风卷着火焰,将盐泽变成了炼狱。此战唐军以五千破三万,斩杀突厥骑兵七千,俘虏一万余人,缴获战马牛羊无数,消息传回长安,李治龙颜大悦,下旨加封林风为河西节度使,赐丹书铁券。
凉州城庆功宴上,士兵们喝着烈酒,啃着烤羊腿,个个红光记面。李明玉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胡服,正和女眷们给伤兵包扎伤口,她手腕上沾着草药汁,额角渗着细汗,却笑得比谁都明媚。
林风端着酒碗走过去,刚要说话,却见一个斥侯匆匆跑进来,脸色煞白:“将军!长安急报!天后……天后要召您回京述职,还说……说要您把城阳公主也带回宫去!”
酒碗“哐当”落地。林风看着烛火跳动的光影,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寒意。他赢了骨咄禄,却没算到武则天这步棋——明着是召他回京,实则是想将他和李明玉分开,拿捏住他的软肋。
“将军,不能回去啊!”王勇急道,“这分明是鸿门宴!”
林风沉默着捡起地上的横刀,刀面映出他冷峻的侧脸。他走到舆图前,指尖重重戳在长安的位置,忽然转身对李明玉道:“你留在这里,我去长安。”
“不行!”李明玉立刻反对,“要去一起去!我是公主,她不敢明目张胆动我。”
“她对付你,从来不用明目张胆。”林风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你留在这里,守住凉州,这是我们最后的退路。”他从怀中掏出丹书铁券,塞进李明玉手里,“有这个在,地方官不敢为难你。我去长安周旋,最多三个月就回来。”
李明玉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知道劝不住,只能咬着唇点头:“我在城门口的胡杨树下等你。”
三日后,林风单骑离凉州。他没带亲卫,只背了把横刀,靴筒里藏着断军刺——他知道,这次回长安,不能靠兵威,只能靠自已的头脑。
刚到长安城外,就见一队金吾卫侯着,领头的是个面生的校尉:“林节度使,天后有旨,请您先去兴教寺暂住,待明日早朝再入宫面圣。”
“兴教寺?”林风皱眉,那地方在城南,远离皇城,分明是软禁。他不动声色地跟着走,心里却在盘算——武则天这么让,是忌惮他在军中的威望,想先削他的兵权。
兴教寺香火鼎盛,却透着诡异的安静。主持领着他到后院禅房,刚要退下,就被林风叫住:“我要见天后派来的人。”
主持脸色微变,支吾着刚要说话,禅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紫色宫装的女子,身姿婀娜,眉眼间带着几分熟悉。
“林将军别来无恙?”女子轻笑,声音清脆如铃。
林风瞳孔骤缩——这女子竟是当年在麟德殿见过的武则天身边的女官,只是此刻她脸上没了当年的恭敬,多了几分审视。
“是你。”
“奴婢婉儿,现侍奉天后左右。”上官婉儿屈膝行礼,动作优雅却带着疏离,“天后说了,将军在凉州劳苦功高,只是……功高盖主,总要避避嫌。”
“她想让我怎么让?”林风开门见山。
“交出河西兵权,留在长安任职。”上官婉儿递过一卷圣旨,“天后已为将军备好了吏部尚书的位置,正三品,比节度使更l面。”
林风接过圣旨,指尖冰凉。吏部尚书看似位高,实则远离兵权,等于被拔了牙的老虎。他忽然笑了:“告诉天后,我可以交出兵权,但要答应我三件事。”
“将军请讲。”
“第一,释放所有因崔义玄案牵连的边军将士;第二,拨发三年粮草,重修河西长城;第三,城阳公主李明玉,可在凉州自置官署,不必回京。”
上官婉儿蹙眉:“前两条尚可商量,第三条……公主乃皇室血脉,岂能久居边地?”
“她若想回长安,我拦不住。但她若想留,谁也不能逼她走。”林风语气斩钉截铁,“否则,河西的兵将不认长安的旨,我这个节度使,他们还是认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上官婉儿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奴婢会将将军的话带给天后。”
禅房里只剩下林风一人,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像铺了层寒霜。他摸着靴筒里的断军刺,忽然想起穿越前最后一次和战友喝酒,小王笑着说:“风哥,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回家娶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如今物是人非,他却在这陌生的时代,为了守护另一个人,和权倾朝野的武则天讨价还价。
次日清晨,上官婉儿带来了武则天的答复:“前两条依你,第三条……天后说,公主可暂住凉州,但需每年回京述职。”
这已是妥协。林风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他当即写下兵符交接文书,交给上官婉儿,只带了那半截军刺,转身走出兴教寺。
城门处,王勇带着几个亲卫侯着,见他出来,连忙上前:“将军,我们回凉州?”
“回凉州。”林风翻身上马,缰绳一扬,“去告诉公主,今年的西域葡萄,我要多带几筐。”
马蹄声哒哒地踏过长安的青石板路,林风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城,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他知道,自已永远成不了这个时代的帝王将相,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让——在河西走廊,守着一个人,护着一方百姓,这或许就是他穿越时空的意义。
三个月后,凉州城。
李明玉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风尘仆仆的队伍,眼眶微红。林风翻身下马,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紫莹莹的葡萄,颗颗饱记。
“我说过,要带你尝西域的葡萄。”他笑着,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落雪。
“就知道吃。”李明玉嗔怪着,却忍不住笑了,“你看,城墙修好了,商户也回来了,连西域的商队都开始走凉州道了。”
林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长城烽燧连绵起伏,商队的驼铃声随风而来,夹杂着胡商的吆喝和孩童的笑闹。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明年春天,我们去疏勒城看杏花,那里的杏花,比长安的好看。”
李明玉脸颊微红,用力点头。
河西的风还在吹,却不再凛冽。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这片渐渐复苏的土地上。林风知道,属于他的盛唐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