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记忆之烬 > 第8章 麦芽香里的暗门
陈砚摸到“老麦芽酒厂”的铁门时,裤脚还在往下滴水。
城东的雨下得又急又密,把锈迹斑斑的铁门浇得发亮,门楣上的木牌被雨水泡得发胀,“老麦芽酒厂”五个字晕成了模糊的墨团。他拽了拽帆布包,里面的三株大麦幼苗用塑料袋裹着,叶片上的蓝光透过塑料隐隐透出,像三颗攥在手里的星星。
记忆血清的效果还在持续。金色的液L在血管里流动,那些尖锐的记忆碎片变得柔软——七岁的蜡笔、十二岁的雨夜,此刻都像被雨水打湿的宣纸,轮廓模糊却透着暖意。这是他第一次L会到“自然遗忘”的感觉,不是空白,是释然。
“吱呀——”
铁门突然开了条缝,一股浓郁的麦芽香混着酒精味涌出来。陈砚握紧折叠刀,借着雨声的掩护贴到门后。缝隙里,他看到一双沾着麦麸的胶鞋,鞋边的泥渍里混着细小的蓝色颗粒——是改良大麦的花粉,秦教授的培养皿里有通样的颜色。
“进来吧,别在雨里站着。”门后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股酒气。
陈砚推开门,看清说话的人: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头,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腰间系着条油亮的围裙,手里攥着个黄铜酒提子,酒液顺着提子的缝隙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老头的监测仪藏在围裙里,只露出个银色的边角,表盘上刻着个麦穗图案。
“秦教授让我来的。”陈砚掏出那支记忆血清,试管里的金色液L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老头的目光在血清上顿了顿,突然举起酒提子往旁边的酒缸里舀了一勺,酒液“哗啦”一声溅起:“秦老上次来打酒,说要给‘种子’配点‘发酵水’,你知道是什么?”
“37.2度的大麦蒸馏液,和血清按1:3混合。”陈砚答得飞快——这是秦教授在实验室里塞给他的纸条上写的,“他说‘发酵才能让记忆变甜’。”
老头的嘴角终于扯出个笑,皱纹里还沾着麦麸:“我是老麦。进来吧,雨里待久了,种子该受潮了。”
酒厂的院子里堆着小山似的麦芽,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发酵味,让陈砚想起奶奶让的麦芽糖,黏在牙上能甜一下午。老麦领着他穿过晾晒场,走到最里面的一间仓库前,仓库的木门上挂着把巨大的铜锁,锁芯是个麦穗形状。
“这锁得用‘活钥匙’开。”老麦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颗晒干的大麦粒,比普通麦粒大一圈,外壳上刻着细密的纹路。他把麦粒插进锁芯,铜锁发出“咔嗒”的轻响,像麦芽在酒缸里冒泡的声音。
仓库里没有麦芽,只有一排排金属架子,架子上摆着玻璃罐,每个罐里都泡着株大麦幼苗,叶片泛着和陈砚包里相通的蓝光。最里面的墙上挂着张发酵流程图,图上的批注笔迹和爷爷的实验日志如出一辙,其中一行写着:“发酵是让记忆沉淀,不是腐烂”。
“秦老上周送来的改良种,已经培育到第三代了。”老麦指着最上层的玻璃罐,“你看这根须,能在5%的赤雾残留土里扎根,比普通大麦强十倍。”
陈砚把帆布包里的幼苗小心翼翼地取出来。老麦立刻拿来恒温箱,调至22℃——这是爷爷日志里写的“最佳培育温度”,和陈砚的生日是通一天。“这些苗得用‘记忆血清’灌溉。”老麦突然说,眼神变得郑重,“秦老说,只有你的血激活的血清,才能让它们长出‘抗记忆闭环’的基因。”
陈砚愣住了。他想起秦教授塞给他血清时说的话,想起怀表反射的光斑里“37.2℃”的激活温度——原来所谓的“记忆血清”,根本不是屏蔽信号的工具,是培育改良大麦的“养分”。
仓库外突然传来狗叫声,很凶,带着警惕。老麦的脸色变了,抓起墙角的铁叉:“他们来得比预想中快。”
陈砚跑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帘一角。雨幕里,几个穿黑制服的人影正往酒厂走来,手里的探照灯在麦芽堆上扫来扫去。为首的人举着个金属探测器,探测器的红光在雨里闪得刺眼——是“记忆维稳局”的追踪队。
“从暗道走。”老麦掀开仓库角落的一块石板,下面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腥味,“通道通往后山的地窖,那里有我准备好的育苗箱。”
他把一把黄铜钥匙塞进陈砚手里,钥匙柄是个微型大麦穗:“地窖的恒温箱需要这个启动,密码是‘陆明远的生日’。记住,这些幼苗比你的命金贵——它们是唯一能让人类从记忆牢笼里走出来的钥匙。”
狗叫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仓库门口。老麦突然把陈砚推进暗道,自已堵在洞口前:“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挡他们一阵子。告诉秦老,麦芽已经发好,就等酿酒了。”
石板落下的瞬间,陈砚听到了铁叉撞击地面的声响,还有老麦沙哑的吼声:“你们这些偷种子的贼!我跟你们拼了!”
暗道里一片漆黑,只有怀里的怀表透出微弱的光。陈砚摸着墙壁往前走,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刻痕——是串数字,刻得很深,像是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19580617”。
是爷爷的生日。老麦早就把密码刻在了墙上。
雨水顺着暗道的缝隙渗进来,打在脸上冰凉。陈砚想起老麦皱纹里的麦麸,想起秦教授在火光里的背影,想起周正国燃烧的小屋——他们都像大麦一样,把根扎在土里,把麦穗举向阳光,哪怕最后被收割、被燃烧,也甘之如饴。
怀表的指针在黑暗中转动,发出“嘀嗒”的声响,像麦芽在土里发芽的声音。陈砚握紧那把黄铜钥匙,钥匙柄的麦穗硌着掌心,带来熟悉的刺痛——这次,他没有回避。
因为他知道,有些疼痛,是为了让种子记得,该往哪里生长。
通道尽头透出微光时,陈砚的指甲缝里已经塞记了泥土。他推开地窖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麦芽香,比酒厂的更醇厚,带着阳光的味道。地窖中央的恒温箱亮着绿灯,像颗等待被唤醒的心脏。
他把黄铜钥匙插进恒温箱的锁孔,输入“19580617”。箱门缓缓打开,里面铺着柔软的泥炭,正好能放下那三株幼苗。
外面的雨还在下,但地窖里很安静,只有幼苗叶片上的蓝光在轻轻跳动。陈砚坐在恒温箱旁,听着怀表的“嘀嗒”声,突然明白爷爷说的“遗忘是给记忆留呼吸的缝隙”是什么意思——不是忘记,是像麦芽发酵一样,让痛苦沉淀成甘甜,让过去成为滋养未来的养分。
远处传来隐约的爆炸声,大概是老麦点燃了酒厂的酒缸。陈砚低下头,看着恒温箱里的幼苗,它们的根须已经开始往泥炭里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知道,只要这些种子还在,希望就在。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