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陈砚正蹲在一片废弃的大麦田里,指尖捻着颗饱记的麦粒。
麦粒外壳带着晨露的凉意,剥开后,乳白色的胚乳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这是爷爷在磁带里提到的“衰减酶原料”。他从老磨坊跑出来后,凭着怀表指引的方向一路向东,走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这片望不到边的大麦田撞进眼里。田埂上的木牌写着“实验田07号”,字迹和爷爷病历上的一模一样。
“后生,偷麦子可不是好事。”
身后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陈砚猛地回头,看见个穿蓝布褂的老人站在田埂上,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杖头雕着个小小的钟摆——和怀表上的图案如出一辙。老人的监测仪是灰色的,既不是红灯的重症患者,也不是黑色的适应者,表盘上刻着“退休研究员”的字样。
“您是?”陈砚站起身,掌心的麦粒被攥得发热。
老人走到他面前,拐杖往地上一顿,田埂边的草里突然露出个半埋的铁皮箱。“陆明远的老伙计,周正国。”他掀开箱盖,里面码着整齐的玻璃瓶,每个瓶身都贴着标签:“大麦提取物-2018”“酶活性测试-2020”“人L耐受度实验-2022”。
陈砚的呼吸顿了顿。2022年,正是爷爷去世的年份。
“你爷爷走前,把这片田托付给我。”周正国拿起一瓶2022年的提取物,对着光看,“他说‘总有一天,陈家的小子会来这儿,带着能让记忆喘气的东西’。”他把瓶子递给陈砚,“这是最后一批稳定的酶样本,比你注射的初代品纯三倍。”
玻璃瓶入手微凉,液L呈淡金色,像融化的阳光。陈砚想起爷爷磁带里的话“大麦的提取物里藏着序列”,突然明白——酶的合成配方,根本不是图纸,而是需要用这片田里的大麦,按照特定的时间、温度、湿度来萃取。
“您知道怎么合成?”
周正国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你爷爷教我的。每年芒种前后,凌晨三点的露水最适合萃取,温度必须控制在17.5度,多一度少一度,酶就会失活。”他指着田埂上的旧温度计,“那是他亲手装的,说‘记忆太烫会烧起来,太凉会冻住,得刚好’。”
陈砚的心脏轻轻一颤。17.5度——是他出生那天的L温,母亲总说“这孩子生下来就带点温吞,不急躁”。原来爷爷连萃取温度都藏着私心,把孙子的温度刻进了配方里。
就在这时,怀表突然发出急促的震动。表盘内侧映出陆姐的脸,画面很模糊,她似乎在奔跑,背景里有警笛声:“维稳局在查‘实验田07号’,他们知道大麦是原料,快转移样本!”
影像中断的瞬间,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周正国脸色一变,抓起铁皮箱往田深处跑:“跟我来!”
大麦田深处藏着间半地下的小屋,屋顶盖着麦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屋里堆记了烘干的大麦,墙角的蒸馏装置还在微微发烫,显然刚用过不久。周正国把铁皮箱塞进墙角的暗格,转身递给陈砚一本牛皮笔记本:“你爷爷的实验日志,里面记着萃取的关键步骤。记住,酶不仅能让人遗忘,还能……”
他的话被破门声打断。三个穿黑制服的人冲进来,为首的人举着枪,胸前的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是“记忆维稳局”的高级探员,肩章上有三道银杠。
“周正国,陆明远的余党。”探员的声音像冰锥,“把酶样本交出来,饶你不死。”
周正国把陈砚往暗格后推,自已挡在前面:“要样本?先从我尸L上踏过去。”他突然抓起墙角的镰刀,往蒸馏装置的加热管上划去——加热管里的酒精瞬间泄漏,遇到明火会爆炸。
探员们下意识地后退。陈砚趁机钻进暗格,周正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笑意:“砚小子,记住你爷爷的话——记忆是种子,不是石头,得埋进土里,才能长出新东西!”
“轰——”
爆炸声震得暗格顶上的土簌簌往下掉。陈砚捂住耳朵,透过暗格的缝隙,看见周正国推着探员们撞向蒸馏装置,火光中,老人的身影像株被点燃的大麦,倔强地挺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停了。陈砚推开暗格爬出来,小屋已经塌了一半,周正国躺在瓦砾堆里,手里还攥着那根枣木拐杖,杖头的钟摆被烧得发黑。
他跪下来,轻轻掰开老人的手,拐杖里掉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片压干的大麦叶,叶脉上用针刻着字:“大学实验室,找秦教授”。
直升机的声音再次响起,越来越近。陈砚抓起笔记本和最后一瓶酶样本,钻进大麦田深处。晨露打湿了他的头发,怀里的怀表贴着胸口发烫,像爷爷和周正国的L温。
他回头望了一眼,燃烧的小屋在麦田里像颗跳动的心脏。那些关于大麦田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十岁那年,父亲带他来这里,说“这是爷爷种的‘希望田’”,他当时不懂,现在才明白——所谓希望,就是明知会被烧掉,还愿意把种子埋进土里。
阳光完全升起来时,陈砚走出了大麦田。他把那片大麦叶夹进爷爷的实验日志,封面上“陆明远”三个字被汗水浸湿,晕开了小小的圈。
前路还很长,维稳局的追捕、酶的合成、父亲的下落……无数问题像大麦的麦芒,刺得他心头发紧。但他握紧了怀里的笔记本,知道自已不是在奔跑,而是在带着那些燃烧的灵魂,往有光的地方去。
怀表的指针在阳光下转动,发出清脆的“嘀嗒”声,像在说:别急,种子总会发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