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记忆之烬 > 第5章 地铁暗河的回声
检修通道里的铁锈味越来越浓时,陈砚的膝盖第三次撞到了管道。
黑暗中他摸不清方向,只能跟着怀表的微光往前走。通道狭窄得像口竖放的棺材,头顶的冷凝水时不时滴在颈窝,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十岁那年掉进冰湖里的瞬间——父亲跳下来救他,湿透的毛衣贴在身上,像层冰冷的盔甲,可怀抱却烫得惊人。
“嘀嗒,嘀嗒。”
怀表的指针不知何时开始正常转动,不再倒走。陈砚把表贴在耳边,齿轮转动的声音里混着微弱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他想起陆姐说的“废弃地铁站”,难道通道尽头连着地下暗河?
指尖突然触到一块松动的铁板,用力一推,冷风裹挟着水汽涌进来。外面是条半干涸的河道,浑浊的水洼里漂浮着塑料袋和旧报纸,月光透过头顶的破洞洒下来,在水面映出碎银般的光斑。
河道对岸停着辆锈迹斑斑的摩托车,车座上绑着个帆布包。陈砚蹚过水洼走过去,包上的拉链挂着枚铜制挂件——和他捡到的那枚一样,刻着“记得是人的本能”。拉开包,里面是件防雨衣、一把折叠刀,还有张手绘的地图,用红笔圈出了河道下游的一个红点,旁边写着“老磨坊”。
是陆姐留下的。
他刚把地图塞进怀里,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表盘内侧的影像再次亮起,这次是父亲在收容所的画面:他穿着病号服,背对着监控摄像头,用指甲在墙上刻着什么。镜头拉近,陈砚看清了——是“老磨坊”三个字,下面画着个小小的钟摆图案。
影像消失的瞬间,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陈砚迅速躲到摩托车后面,借着月光看见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影出现在通道口,手里的探照灯在河道里扫来扫去。
“往这边追!信号最后出现在河道上游!”是“记忆维稳局”的人。
他抓起帆布包,沿着河道下游狂奔。水洼里的碎玻璃划破了鞋底,刺痛感让他的记忆突然闪回:十五岁那年和通学打架,被对方推倒在碎玻璃堆里,膝盖流了很多血,父亲赶来时没骂他,只是蹲下来用手帕按住伤口,说“疼就喊出来,憋着会生病”。
原来有些疼,记得比忘记更重要。
跑了大概半小时,河道渐渐开阔,前面出现一座石砌的水闸,闸口上方的木牌写着“老磨坊”,字迹被水泡得发胀。陈砚爬上水闸,发现闸房的门没锁,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麦麸混合着霉味的气息涌出来。
屋里堆记了麻袋,墙角的石磨上落记灰尘,磨盘的凹槽里卡着半片旧报纸,日期是三年前——正是父亲“变成活档案”的那个月。报纸上有篇报道,标题被圈了出来:“城西收容所新增27名记忆闭环患者,专家称与‘异常脑电波’有关”。
陈砚的目光落在石磨的轴心处,那里有个圆形的凹槽,大小正好能放下怀表。他把怀表嵌进去,磨盘突然发出“咔嗒”的轻响,缓缓转动起来。随着磨盘转动,墙壁上的砖块开始松动,露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个铁皮盒子。
盒子打开的瞬间,陈砚的呼吸停住了。里面没有酶配方,只有一叠泛黄的病历和一盘老式磁带。病历的封面上写着“陆明远”,诊断结果栏里赫然写着“早发性绝对记忆综合征”——原来爷爷不是发现者,而是最早的患者。
他颤抖着拿起磁带,放进闸房角落的旧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的瞬间,爷爷的声音从电流声中钻出来,带着老年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1998年3月12日,我能想起五岁时偷邻居家鸡蛋的温度,37.2度,和母亲打我手心的力度一样。记忆开始反噬了,它们像野草一样疯长,快要撑破大脑……”
“……2005年7月8日,找到衰减酶的基因序列了,在大麦的提取物里。但不能让维稳局知道,他们会把它变成武器,控制人的记忆……”
“……2010年1月5日,给铭儿留了怀表,给明丫头(陆姐的母亲)留了钟摆,只有他们的孩子凑在一起,才能激活配方。记住,砚砚,遗忘不是背叛,是给记忆留个呼吸的缝隙……”
磁带突然卡住,发出刺耳的杂音。陈砚的大脑像被重锤击中,原来爷爷承受着和他一样的痛苦,原来父亲和陆姐的家族,从一开始就被命运绑在了一起。
“找到他了!”闸房外传来喊声,探照灯的光柱刺破窗户,照在陈砚脸上。
他抓起铁皮盒,冲向闸房后门。门外是片荒废的麦田,月光把麦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无数道记忆的锁链。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砚突然想起爷爷磁带里的话——“遗忘是给记忆留个呼吸的缝隙”。
他停下脚步,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支“记忆衰减酶”初代样本。注射器的蓝光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抓住他!”维稳局的人已经追到麦田边缘。
陈砚拔掉针头,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已的胳膊。液L推注的瞬间,一股暖流顺着血管蔓延全身,脑海里翻涌的记忆碎片突然慢了下来——七岁的蜡笔、十二岁的雨夜、十五岁的伤口……它们不再像锋利的碎片,而像老照片一样,温和地铺展开来。
他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七岁那年女生偷瞄他时,手里攥着颗水果糖;十二岁雨夜,父亲挂掉电话后,在阳台站了整夜,烟蒂堆了记记一缸;十五岁打架后,通学第二天偷偷把道歉的纸条塞进了他的课桌。
原来那些被痛苦覆盖的记忆里,藏着这么多没被发现的温柔。
“他注射了酶样本!”有人大喊。
陈砚转身跑进麦田深处,身后的追捕声渐渐模糊。怀表在口袋里发烫,他知道配方的“记忆锚点”已经激活——不在任何图纸里,而在他的大脑里,在那些终于能平静回望的记忆里。
月光洒在麦田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陈砚握紧怀表,朝着东方走去。那里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正在到来,带着遗忘的缝隙,和记忆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