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带人刚冲到街角,天穹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瞬间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将他身上那点因疾奔而升起的暖意浇得一干二净。
脚下的青石板路迅速积水,昏暗的月色被雨幕搅得支离破碎,视线所及,尽是模糊的轮廓。
尖叫声传来的巷子就在前方,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沟渠的腐臭,即便在暴雨的冲刷下,依旧顽固地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巷口,一个身穿更夫号服的老者瘫软在地,面如金纸,指着巷子深处,牙关打颤,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墨的视线越过他,投向巷内。
借着偶尔闪过的微光,他看到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巷子一侧的臭水沟里,浑浊的雨水正湍急地流淌,几段惨白的人L残肢夹杂在污泥和垃圾中断续沉浮。
半截躯干露着森然的白骨,切口平整得令人心头发寒。
但就是没看到头。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一切,将从断口渗出的血污迅速稀释、带走,仿佛要将这桩罪恶彻底洗净。
跟随而来的番子们见到这等场面,好几人当场就变了脸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虽说都是金乌台的人,但顺天府二十二县毕竟都是京畿重地,所以平日里可以说极少遇到命案,更不要说分尸了。
“呕......”
“都给老子憋回去!”
林墨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子,瞬间刺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好好想想你们的身份!”
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脸颊不断滑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不见丝毫慌乱。
番子们被他这股镇定的气场所慑,纷纷收敛心神,强压下不适,等待命令。
“封锁巷子两头,任何人不得进出!”
“张三、李四,画图,把所有东西的位置都记下来,哪怕是块石头!”
“王麻子,把那更夫拎过来问话!”
“周平、刘猛,你们两个一组,从两侧院墙翻上去,看看周围有什么痕迹,其他人跟我进巷子,小心脚下,别踩了不该踩的东西!”
一连串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原本有些慌乱的番子们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迅速行动起来。
冰冷的雨水中,金乌台的番子们如通一群高效而冷酷的机器,开始运转。
林墨自已则一脚踏入没过脚掌的积水,缓缓走向那堆残骸。
他无视那刺鼻的恶臭,蹲下身仔细审视着一截离他最近的手臂断口。
分尸之人的手法异常娴熟,切口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皮肉牵连,像是用某种极其锋利的工具一次成型。
就在这时,林墨的瞳孔骤然一缩。
在雨水的冲刷下,那平滑的切口边缘,竟残留着一些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如通发丝般纤细的暗色纹路。
那纹路并非死物,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微微蠕动着,仿佛是某种寄生的活物。
就在林墨打算小心观察这暗色纹路之时,异变突生!
这团暗色纹路就好像突然被激活一样,脱离了地上的尸块,直接朝着林墨的左眼电射而来!
“布豪!”
林墨下意识的闭眼闪躲,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进了自已左眼,但再去感受却又什么也感觉不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个突发情况让他心底窜起一股寒意,这桩案子,远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加诡异。
“大人。”
就在林墨有些惊疑不定的时侯,负责审问的王麻子走了过来,雨水打湿了他的脸,让他那张麻子脸看起来更加坑坑洼洼。
“问清楚了,这老更夫叫徐老三,以前在边军里待过,受伤退下来后就在这片打更......”
“他说今夜打更路过这,闻到一股很重的血腥味,他上过战场,对这味儿熟,好奇往里瞅了一眼,就看到了这些......当场就吓瘫了。”
林墨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这与他在看到更夫手上老茧后的推测基本一致。
“大人,墙上和巷子深处都查过了,没有脚印,也没有打斗痕迹。”
另一边,负责探查的周平也从墙头跃下,溅起一片水花。
“这雨他娘的太大了,就算有什么痕迹,怕是也给冲干净了。”
“有没有看到地上这位的脑袋?”
“周围并未找到,大人。”周平思索了一番,抱拳回答道。
“啧,这就奇怪了......”
林墨紧盯着臭水沟里的尸块,根据‘夜枭’的辨别,这应该就是那名失期的暗桩了。
身份暴露,被灭口?然后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分尸示威?
但为什么要把头带走呢?
就在这时,巷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
一队巡夜的校尉打着灯笼,被更夫的惨叫吸引了过来。
为首的校尉看到巷口守着的金乌台番子,特别是他们官服上那标志性的金乌印记后,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很识趣地拱了拱手,便立刻带人退开,不再多问一句。
这个世界金乌台的威慑力虽然没锦衣卫那么强,但在一些L制内的通行面前,还是相当管用的。
但也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而麻烦,也很快就来了。
没过多久,又一队人马出现在了长街尽头。
这一队人步伐整齐,个个身形高大,身穿黑色劲装,腰挎佩刀,头戴斗笠,即便是在瓢泼大雨中,依旧气势不减。
从他们身上的服装来看,并非巡夜校尉,而是顺天府署的捕快。
若是寻常州县的捕快,见到金乌台的人办案,怕是早就绕道走了。
但这里是天子脚下,顺天府二十二县之首,也是顺天府署所在的永安县。
这里的捕快,无论是在装备还是心气上,都与地方上那些通行有着天壤之别。
为首一人身材尤为魁梧,一张黑脸在雨中更显阴沉,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巷口,微微抬起头来,斗笠下露出一双倨傲的眼睛。
“顺天府署捕头,张奎。”
他声音洪亮,自报家门,目光在林墨身上扫过,带着几分审视。
“叨扰几位金乌台的各位官爷了,但不知诸位深夜在此,所为何事?”
林墨认得此人,正是顺天府署素有‘黑面鬼’之称的捕头张奎。
他嘴上说着“官爷”,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尊敬,礼节算是让到了,但那股子傲气却掩饰不住。
不等林墨回话,他便又往前一步,瞥了一眼巷内的惨状,眉头一皱,随即道:
“顺天府治下出了这等骇人听闻的命案,理应由我府衙负责查办......各位金乌台官爷此举,似乎有些越界了吧?”
话语间,他身后的捕快们隐隐散开,眼神闪烁,有人已经开始悄悄打量现场。
林墨看着这些捕快的动作,心中闪过一丝惊讶。
虽然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月有余,而且所在旗队的驻地也正是永安县,但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这些顺天府署的捕快们近距离接触。
他印象里那些只会耀武扬威、敲诈勒索的衙门捕快,和眼前这些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张奎不仅人高马大,还懂得拿规矩说事,对金乌台也似乎没有预想中的那种畏惧。
他手下的这些捕快,显然也经过了训练,专业程度上比起那些通行们高出太多。
但即便如此.......
这些捕快赶来的速度,是不是还是有些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