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孙嬷嬷红肿着眼睛,按住我的手,老泪纵横:「娘子......娘子节哀。您大悲大恸之下,小产了。是个成了形的男胎,老身......老身无能啊。」
男胎。
成了形的男胎。
萧珩信中那句腹中我儿,他期待的骨肉。
我们之间最后一丝血脉的牵连。
没了。
什么都没了。
迟来的真相,像一把匕首,在心脏上反复搅动。
痛得我无法呼吸。
「他走了多久了」
「大军前日黎明出发了。」青黛泣不成声。
前日。
我昏迷之时,他正披甲执锐,奔赴那生死未卜的战场。
而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甚至,连一句原谅都来不及说。
「信......」我挣扎着,「萧珩的信在哪里」
青黛慌忙将已被踩踏得有些脏污的信纸拾起,颤抖着递给我。
我死死攥着那封信,如同攥着他最后一丝气息。
「备车。」我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两个字,「去北城门。」
不顾孙嬷嬷和青黛的哭求阻拦,我执意起身。
身子虚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全靠青黛和另一个强壮的仆妇搀扶。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似乎要移位。
下身的血仍未止住,濡湿了层层垫布,带来阵阵寒意。
终于,看到了高耸的北城门。
车未停稳,我便踉跄着扑下车。
城楼上,寒风猎猎。
极目远眺,官道的尽头,烟尘尚未散尽。
那支承载着家国命运的军队,早已消失在天地相接的灰黄地平线之下。
只余下空荡荡的官道,像一道巨大的伤疤,横亘在苍茫大地。
他来过了。
他走了。
带着我的恨,我的怨,我迟来的知晓,和我们那尚未出世便已夭折的孩子一起走了。
「萧珩——!!!」
我扶着冰冷的城垛,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嘶喊。
回应我的,只有塞外呜咽的朔风,卷起漫天枯草,如泣如诉。
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鲜血,喷溅在古老的城墙砖石上,宛如点点凄艳的寒梅。
视线彻底模糊前,我仿佛看到那远去的烟尘中,有一骑白马,蓦然回首。
马上那人,银甲映着残阳,目光穿透千山万水,遥遥望来。
如同当年,那个在杏花春雨里,对我伸出手的少年郎。
「十年,我来娶你。」
意识,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
再次醒来,是在寒山寺的禅房。
檀香袅袅,梵音低唱。
青黛守在一旁,见我睁眼,泪水又滚落下来。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昏迷了整整五日,吓死奴婢了。」
身体像被彻底掏空,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小腹的疼痛变成了麻木,提醒着那彻底的失去。
「他有消息吗」
青黛摇头,眼中充满了悲痛:「边关战事胶着,尚无......尚无侯爷的具体消息传来。」
她顿了顿,又急忙补充:「但听说圣上已派了援军,说不定......」
心,沉入更深的冰窟。
孙嬷嬷端来汤药,看着我喝下,才沉重地开口:「娘子,您此次小产,本就凶险,又兼心脉受损,郁结深重,已伤了根本往后,怕是再难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