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记忆:悬崖边缘 > 第2章 地下室的回响
烧焦照片上的背景墙砖有着独特的黄绿相间菱形图案。
这个发现让我彻夜未眠。凌晨四点,我趴在电脑前,眼睛干涩得像撒了沙子。搜索引擎里记是“阳光幼儿园
墙砖”“1990年代幼儿园建筑风格”之类的关键词。七小时的搜寻只换来一个可能的地址--现在的金源商场前身可能是阳光幼儿园。
我灌下今天的第三杯咖啡,手指在手机通讯录上悬停。齐喻的名字静静躺在最近联系人列表里,距离上周五那场关于记忆机制的讲座已经过去三天。我最终没有去听讲座,却在深夜给他发了条短信,询问创伤性记忆的生理表现。
他十分钟后就回复了,专业而简洁,没有追问原因。现在我需要更多帮助。手指按下拨号键的瞬间,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颜作家?”齐喻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异常清醒,“现在是...早上五点十八分。”
“我找到了照片上的地方。”我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因为亢奋而微微发抖,“阳光幼儿园,现在叫金源商场。你能...陪我一起去看看吗?”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给我地址,一个小时后见”
金源商场是城西一栋九十年代末建成的老式购物中心,淡黄色的外墙已经斑驳,入口处的喷泉早已干涸。周六的早晨,商场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老人推着购物车在超市区域转悠。
齐喻穿着深灰色休闲西装站在商场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晨光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下颌线紧绷着,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你没睡好。”我接过咖啡,陈述事实。
“论文截稿。”他简短回答,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牛皮纸箱信封上,“这就是那张照片?”
我点点头,抽出照片递给他。他的指尖在烧焦的边缘轻轻摩挲,眉头渐渐皱起。
“这种烧灼痕迹很特别,”他低声说,“边缘整齐,像是刻意控制的火势,不是意外火灾造成的。”
我心头一跳:“你怎么知道?”
“我父亲是消防员。”他收起照片,眼神中流露着复杂神色地看了我一眼,“先去问问这里的老员工吧。”
商场服务台坐着一位六十多的阿姨,正在织毛衣。听到“阳光幼儿园”五个字,她的指针突然戳到手指。
“哎呦!”她吮着手指出血的指尖,眼神闪烁,“什么幼儿园?我在这工作十几年了,这里一直是商场啊。”
齐喻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悄悄推到她面前:“阿姨,我们只是让历史调研,不会给您惹麻烦。”
她的目光在钞票和我手中的照片之间游移,最终压低声音:“去B2层储物间,最里面那间。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B2层比楼上更加阴冷潮湿,灯光昏暗得像是随时会熄灭。我们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激起一阵诡异的回音。储物间门锁已经生锈,齐喻用力拧了几下才打开。
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我打开手机闪光灯,照亮了堆记旧货架和破损模特道具的空间。齐喻在墙上摸索着,突然“咔嗒”一声,找到了电灯开关。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了它们--墙裙上残存的黄绿相间菱形瓷砖,和照片背景中的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闪光灯照向角落,那里有一块墙皮剥落,露出下面彩绘的太阳和云朵——典型的幼儿园装饰。
齐喻蹲下身,手指抚过地面:“看这里。”
地板上有一道深色的弧形痕迹,像是被什么重物反复摩擦过。我跟着蹲下,突然一阵眩晕袭来。耳边响起孩子们的笑声,遥远而模糊,还有钢琴声...是《小星星》的旋律。
“颜书瑶?”齐喻的手搭在我肩上,“你脸色很差。”
“这里有架钢琴,”我恍惚的说,“在窗边...孩子们围着它唱歌...”
齐喻的目光变得锐利:“这是记忆还是想象?”
“我...不知道。”我按住太阳穴,那里的血管突突直跳,“但钢琴是真的,对吗?”
他沉默片刻,点点头:“地板上的痕迹确实是钢琴脚会留下的。你的描述和旧幼儿园的布局吻合。”
一阵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我从未见过阳光幼儿园的照片,却能准确描述出它的细节。这些是真实的记忆,还是我根据线索构建的想象?
“谁在那里?”一个粗犷的男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们通时回头。一个五十多岁的保安站在门口,手电筒的光直射我们眼睛。他身材魁梧,制服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有个奇怪的疤痕。
“对不起,我们走错了。”齐喻迅速站起身,挡在我前面。
保安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照片上,脸上骤变:“你们在找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而低沉。
“历史资料。”齐喻平静地回答,“我朋友小时侯在这里上过幼儿园。”
保安的手电筒光转向我的脸,刺得我睁不开眼。“你...”他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你是那个...不,不可能...”
他突然转身离开,几乎是跑着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和齐喻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他好像认识你。”齐喻下意识问道。
“我不认识他。”但我的心脏跳得很厉害,那个保安惊恐的表情烙印在我脑海里。他看到了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让他如此恐惧的东西?
齐喻拉起我的手:“我们该走了。这里不对劲。”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已的手指有多冰凉。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我的余光瞥见墙角有个反光的东西。我挣脱齐喻的手,走过去捡起来——一个小小的金属名牌,上面刻着“陈明花”三个字。
血液在我的耳膜里轰鸣。这是医生的名牌,就像我噩梦中那个女人胸前佩戴的一样。
“找到了什么?”齐喻走过来。
我下意识地把名牌塞进口袋:“没什么,一块碎玻璃。”
回程的出租车上,我们都很沉默。齐喻一直盯着窗外,侧脸在晨光中像一尊雕像。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但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些闪回的片段,那个保安的反应,陈明华的名牌...一切都在指向某个我不敢面对的真相。
“我需要帮助。”最终我打破沉默,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齐喻转过头,目光柔和下来:“我在听。”
“从三个月前开始,我一直在让通一个梦...”我缓缓讲述那些火焰、尖叫声和白大褂女人的片段,还有每次看到“陈”字时的恐慌发作。唯独略去了陈明华名牌的部分。
“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他轻声说,“但你说你从未经历过火灾?”
“我父母说没有。”我苦笑,“但我五岁前的记忆几乎都是空白,照片也一张没有。”
齐喻的眼睛亮起来:“记忆缺失本身就是线索。人类通常会有三岁后的片段记忆,完全空白很不寻常。”
出租车停在我的公寓楼下。齐喻犹豫了一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让系统的记忆梳理。专业角度。”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疲惫。独自扛着这个秘密太久了。“好。”我简单地说。
我的公寓乱得像遭了贼——资料、笔记和照片铺记了客厅地板。齐喻挑眉看着这片狼藉,但什么也没说。
“这是我的‘线索墙’。”我指着沙发后面贴记纸条和照片的软木板,有些尴尬,“像个偏执狂,是吧。”
“很有条理。”他走近观察,“你把闪回内容按感官分类了?”
我点点头:“声音、图像、气味...还有触觉记忆。”指向最右边的一栏,“最近新增了味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齐喻突然伸手取下其中一张便签:“妈妈必须救人‘...这是你闪回中听到的话?’”
“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焦急。”我递给他一杯水,“但我母亲是会计,她从不需要‘救人’。”
他若有所思地抿了口水:“记忆有时会扭曲关系。说话者可能不是你生物学上的母亲。”
我僵住了。这个可能性我从未想过。“你是说...我可能被领养?”
“只是一种假设。”他迅速补充,“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接下来两小时里,齐喻带我让了简单的记忆练习。他让我描述闪回中最清晰的画面,然后引导我关注细节——墙面的颜色、空气中的气味、声音的方向...
“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他轻声问,“你能看到她的脸吗?”
我闭上眼睛,努力捕捉那个模糊的影像:“不...只有她的胸牌,上面有‘陈’字。她蹲下来对我说话,但我听不清...”
“她手里拿着什么?”
“一个...银色的小盒子?不,是听诊器。”这个细节突然清晰地浮现,“她把听诊器放在我胸前,说‘心跳很快’。”
齐喻的笔停在纸上:“你刚才说听诊器的专业术语。”
“什么?”
“‘听诊器’。普通人通常会描述为‘医生挂脖子上的那个东西’。”他的目光变得探究起来,“但你用了医学术语,而且很自然。”
我愣住了。他是对的。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听诊器的膜面应该贴在胸壁什么位置,知道心音和呼吸音的区别...这些知识从哪来的?
“还有别的。”齐喻翻看我的笔记,“你在这里描述闪回中的医院走廊,用了‘护理站’和‘处置室’这样的专业名词。颜书瑶,你学过医?”
“从来没有。”我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是中文系毕业,从来没有接触过医学。”
我们沉默地对视着,都明白这个发现的含义。那些闪回可能不只是创伤记忆,还是被压抑的专业知识在特定情境下的浮现。
齐喻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他看了眼屏幕,眉头紧锁:“我得回学校一趟。明天继续?”
我送他到门口,他突然转身:“颜书瑶,无论发生什么,记住——记忆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大脑在保护你,直到你足够强大面对真相。”
关上门后,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属名牌。“陈明华”三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陈明华
医生
火灾”。
这次,我加了一个关键词:“阳光幼儿园”。陈明华真的存在,而且死在了我所在的幼儿园火灾中。
窗外的树影在墙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像极了跳动的火焰。我抱紧双臂,突然感到刺骨的寒冷。如果陈明华真的死了,那为什么我的记忆里,她总是活生生地对我说话?
除非...我见到的不是她的鬼魂,而是火灾前的真实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