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疗室的消毒水味混着王绍庭的油画颜料，在空气里凝成酸涩的硬块。刘晋垚盯着王井然掉落在画纸上的睫毛，笔尖顿住，却被王绍庭戳了下肩膀：“别发呆，该给小太阳添翅膀了。”
他望着画里那个举着棒棒糖的光点，忽然想起昨夜母亲咳在帕子上的血，像极了此刻调色盘里未调匀的猩红
王绍庭收拾画具时总会偷偷看刘晋垚。少年垂眸整理棉签的模样，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像覆着层化不开的雾。“周末去后山写生？”
他装作随意开口，却见刘晋垚攥着病历本的指节发白：“我妈病情加重了，得陪她让透析。”
夕阳透过百叶窗切在两人之间，将那句没说出口的“下次吧”
切成锋利的碎片。
深夜的医院走廊，王绍庭撞见刘晋垚蹲在消防栓旁啃冷面包。月光漏过安全出口的绿牌，在他单薄的背上投下诡异的光斑。“给。”
温热的豆浆塞进刘晋垚手里，抬头时撞进王绍庭发红的眼眶，“你总说要照顾别人，谁来管你？”
刘晋垚猛地起身，病历本里滑落张缴费单，数字刺得人眼疼：“我没资格谈风花雪月，我妈治病的钱......”
话音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截断，护士站传来王井然病情反复的广播。
画室里，刘晋垚对着王绍庭未完成的画发呆。画布上本该并肩的小人，被颜料刻意晕染成错位的轨迹。窗外暴雨倾盆，他摸着口袋里催款单，听见王绍庭在身后说：“晋垚，我可以......”
“别说了！”
画笔狠狠砸在调色盘上，溅起的钴蓝落在王绍庭手背，“我们不是通路人，你该去画真正的春天。”
雷声碾过天际，吞没了王绍庭喉间破碎的哽咽。
王井然病情好转那天，众人在后山野炊。刘晋垚给母亲打完电话，望着篝火旁碰杯的王绍庭，忽然从包里掏出幅画。画中两个少年隔着银河相望，却在指尖触到的地方，绽开微小的蒲公英。“就当是个纪念。”
他把画塞进王绍庭怀里，转身时被对方攥住手腕：“等你妈康复，我们......”
“没有以后。”
刘晋垚甩开手，篝火噼啪炸裂的火星溅在画角，将银河烧出个残缺的洞，“有些喜欢，生来就该烂在泥土里。”
晚风卷起画纸，蒲公英的绒毛落在王绍庭肩头。远处王嘉推着王井然看星星，笑声穿过夜色。刘晋垚摸出手机里母亲的最新化验单，缴费日期旁的倒计时，像把悬在头顶的剑。他望着王绍庭逐渐模糊的背影，弯腰拾起被风撕碎的画，碎片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恍若他们夭折在荆棘丛里的，未说出口的眷恋。
深夜的便利店，暖黄灯光下，王绍庭攥着关东煮的手悬在半空。透过玻璃，他看见刘晋垚蹲在马路牙子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少年的脸越发苍白。少年指尖颤抖地划动屏幕，时不时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像是在压抑什么。王绍庭悄悄把刚买的热饮揣进怀里保温，推门而出时，却只看见空荡荡的马路和散落的树叶。
医院的长椅上，刘晋垚盯着缴费单上不断攀升的数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王绍庭默默在他身边坐下，将装着现金的信封轻轻推过去：“先拿去用，这是我画展的订金。”刘晋垚猛地推开，信封里的钞票散落一地：“我说了我不需要施舍！”王绍庭弯腰一张张捡起，声音发颤：“这不是施舍，是我想帮你......”“可我不想欠你！”刘晋垚突然站起来，眼眶通红，“你知道每次看见你，我就有多恨自已吗？恨自已连喜欢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越走越远！”话落，他转身冲进雨幕，留下王绍庭僵在原地，雨水混着泪水，打湿了手里的信封。
画室里，王绍庭对着刘晋垚未完成的画作发呆。画布上，原本并肩的少年身影，如今只剩一个孤单的轮廓，另一个方向延伸出的线条，被粗暴地涂抹掉，只留下斑驳的颜料痕迹。他颤抖着拿起画笔，试图填补那片空白，却发现每一笔都显得那么突兀。这时，画室的门被推开，刘晋垚抱着母亲的病历本站在门口，嘴唇抿得发白：“别碰我的画。”王绍庭转身，看见他眼下浓重的青黑，以及病历本上新添的诊断记录，喉咙发紧：“晋垚，我们一起想办法......”“没有办法！”刘晋垚把病历本砸在桌上，“我妈需要换肾，手术费和后续治疗要几十万，我拿什么去凑？我连自已都顾不好，凭什么拖累你！”
深夜的天台，王绍庭找到蜷缩在角落的刘晋垚。少年抱着膝盖，面前散落着撕碎的画稿，那是他们曾经约定一起完成的作品。“你知道吗？”刘晋垚声音沙哑，“我每天都在医院和画室之间奔波，看着我妈越来越虚弱，我却无能为力。我不敢接受你的帮助，因为我怕一旦依赖你，就再也没有勇气独自面对这一切。”王绍庭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想要抱住他，却被刘晋垚躲开：“别对我这么好，求你了......”“可我控制不住！”王绍庭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我想照顾你，想和你一起分担，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机会？”刘晋垚别过脸，泪水滑落：“因为我不想等我妈走了，连你也失去了......”
晨光微熹，刘晋垚悄悄来到王绍庭的画室。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画被重新填记——两个少年虽然依旧隔着银河，但银河中飘记了蒲公英，每一颗绒毛上都闪烁着微光。画的角落，贴着一张纸条：“就算荆棘遍野，我也想陪你一起走。”刘晋垚抚摸着画纸，泪水滴落在蒲公英上，晕开一片水痕。门外，王绍庭捧着热粥静静等待，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为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情，镀上一层温柔而又悲伤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