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4日，平安夜凌晨1点17分。北京零下三度，雨夹雪打在出租车挡风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指甲在抓挠。
陈海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盯着计价器上的红色数字，琢磨着送完这单能不能赶上回家吃碗热汤面。
“师傅，去机场高速辅路尽头。”后排乘客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铁皮，带着模糊的沙哑。
陈海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那人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围巾裹到眼尾，只露出鼻梁上半寸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照亮前方空荡的三环路。经过三元桥时，陈海注意到乘客的影子始终贴在座椅上，没有随着车身颠簸而晃动。他下意识摸了摸副驾上的行车记录仪，红色的工作灯正在闪烁——公司规定，深夜订单必须开启全程录像。
“师傅，你开夜车多久了？”乘客突然开口，围巾边缘露出的嘴唇几乎没有动作，“见过凌晨三点的机场高速吗？”
陈海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味，混着潮湿的寒气，从后排飘来。他想起上周新闻里说，机场辅路附近正在施工，挖出过九十年代的无主坟堆。
“五年了。”陈海握紧方向盘，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格外刺耳，“您去辅路尽头让什么？那边在修高架桥，没路灯。”
乘客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陈海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只手的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泥垢，指尖关节异常肿大，像是被重物砸裂过。
车子拐上机场高速时，雨突然变大了。远光灯劈开雨幕，前方路牌显示“距离机场12公里”，但陈海记得，辅路入口应该在三公里后。
他刚想提醒乘客，却发现导航界面突然变成雪花屏，车载收音机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隐约夹杂着女人的啜泣。
“到了。”乘客的声音让陈海浑身一激灵。抬眼望去，计价器显示“已行驶3.2公里”，收费47元。
车窗外是片荒废的工地，锈迹斑斑的围挡上贴着褪色的“施工安全”标语，透过缝隙能看见里面立着几根水泥桩，桩子上缠着红白相间的警示带，在风雨中飘得像招魂幡。
“师傅，能帮我照照路吗？”乘客推开后门，陈海这才发现，那人脚下的出租车地垫上，没有留下任何水迹。
乘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递过来时，陈海看见他手腕内侧有道长深可见骨的疤痕，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像是被某种利器反复切割过。
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雨帘，照在工地入口的铁门上。门锁已经生锈，但门却虚掩着。乘客走进铁门时，围巾突然被风吹落，陈海的心脏猛地停跳——那是张没有耳朵的脸，右半边头皮凹陷下去，露出碗口大的一块白骨，上面还粘着几缕潮湿的黑发。
陈海猛地踩下油门，出租车原地打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后视镜里，乘客缓缓转身，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露出半截断裂的犬齿。
车子终于冲上主路时，陈海听见后排传来指甲刮擦真皮座椅的声音，转头望去，却发现后排空无一人，只有那张百元大钞静静地躺在座位上，钞票上有抹暗红的痕迹，像道干涸的血迹。
凌晨2点03分，陈海把车开进派出所。
值班民警跟着他回到车上，却发现那张百元大钞变成了张湿漉漉的冥币，上面的油墨被雨水晕开，狰狞地糊成一团。行车记录仪的存储卡里，只有一段长达四十分钟的静态画面：空无一人的后排座椅，以及车窗外不断划过的雨帘。
三天后，陈海在交通广播里听到消息：机场高速辅路工地发现一具无名男尸，死亡时间超过十年，颅骨有严重凹陷伤，双耳缺失，手腕内侧有锯齿状旧伤。警方推测，死者可能是2008年那场暴雨中失踪的出租车司机，当时他载着一名神秘乘客驶入机场辅路，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每当雨夜出车经过三元桥，陈海都会看见副驾的车窗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顺着玻璃缓缓滑落，像是有人在无声地流泪。他偶尔会想起那个平安夜的凌晨乘客说的最后一句话，当铁门在身后吱呀作响时，那人曾低声说：“谢谢师傅，终于有人能送我到终点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