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中计
楚宅里最宽敞的房间里,红烛、暖帐,大红锦缎的被褥,墙上是大红的喜字,桌子上摆了早生贵子四色干果。
陶婉茵目光呆滞地端着大红漆木托盘,上面摆着各色头面。两个有年纪佣人替她梳头、换衣服。大红凤点头的珠花才簪上,就被大金花一把扯下来。
姨奶奶,这是二爷的意思。佣人为难地说。
去告诉你们二爷。大金花不屑地瞥一眼地上的珠花,这是我的意思。
姨奶奶,您就别为难我们了,伺候得不好,二爷他……。另一个佣人急得直搓衣襟。
大金花从镜子里看着两个人的愁眉苦脸,缓缓拾回了珠花:吉期还没选,忙得什么穿行头没准儿明天你们二爷就不想纳我了。
那不能够,姨奶奶去看看,二爷和二奶奶的屋子也有这里精致体面。老用人赔着笑,我们爷说了,二奶奶心郁成疾,身子骨不成,姑娘进门就当家,以后这宅子里,全听姑娘的。明天,二奶奶进门,二爷的意思,请姨奶奶观礼。
我去观礼还穿成这样难道让我去敬茶大金花似被逗笑了,那位千金要知道你们爷先纳妾后娶妻,还不生吃了我
陶婉茵的目光忽然一凛,随即又呆若木鸡。大金花从镜子里看了看她,朝两个佣人摆了摆手,两人知趣地退出去。
你我都是笼中雀,你不必恨我,我也不想为难你。大金花抬手拆下一头的珠翠,从镜子与陶婉茵对视,向来匪不惹官,杀楚从周容易,难的是全身而退。因为楚怀雄的死,公署和驻军已经着意打压津城各帮派,你可以死,我可以死,运河帮那么多弟兄不能不明不白地死。
陶婉茵垂眸不语。大金花从镜子里看着她,这个神情她很熟悉,方如慧对她起杀心时,也是这个神情。
对了,你被押到这里几天了大金花似在说闲话,见陶婉茵缓缓摇头,她不禁轻叹一声,连我都被关了十天,更别说你。十天……外面也不知是什么天翻地覆的样子。明天是楚家的大喜事,说起来离他们家上次办喜事还不足百日呢。
大金花说着,自顾地笑,陶婉茵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才入夜,有人抬了一桌酒菜进来,又抬过一坛老酒。大金花毫不意外地看着人进人出,陶婉茵依旧躲在墙角。
楚从周长袍马褂地走进来,马褂宽大,衬得他不像一个真实的人。金花姐!楚从周笑眯眯地强拉大金花入席:我特意着人置了与明天婚宴上一样的菜色,我要先做你的新郎。
大金花冷眼看着男人发疯,只见他斟了两杯酒,强塞一杯在大金花手里,兴奋地举起杯:咱们先喝交杯盏。
从没听说,纳妾要喝交杯的。大金花随手将酒泼在地上,眼看楚从周面色渐冷,大金花忽然笑得花枝乱颤,她笑得突然,别说楚从周,连躲在墙角的陶婉茵也愣住了。
楚从周,你真的喜欢我吗大金花终于止了笑,一双妩媚的眼睛扫过男人那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是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
楚从周握住大金花的手,缓缓拉在唇边:只要你说。
我不想做妾。大金花轻挑黛眉。
我也不想委屈你。楚从周认真地回答,本打算让那女人明年再死,你要着急,我让她下个月死。
大金花吃惊掩在笑容里,忽然眼锋扫到陶婉茵,忽然抽回手:婉茵小姐也在呢。
来人。楚从周看也不看陶婉茵,把她带回去。
别呀。陶婉茵还来不及反抗,大金花先拦下,带回去有什么趣不如……你纳了她,她不愿意为妻,就让她为妾,永远是你们楚家的人,永远逃不出楚家门。
这个好,就这样办!楚从周笑着说,来人,把陶姨娘送到西厢房,派两个老妈子伺候她,今天是我和金花姐的大喜日子,给她也换红装,喜庆点。
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一边一个,拉起陶婉茵就走。
等一下。大金花起身看着一脸惊恐的陶婉茵,妹妹好福气呀!她说着,重重握了陶婉茵的手。
陶婉茵双眸微颤,虽然不知道大金花的用意,可不用回牢里总是件好事,她直直地盯着大金花,直到被人拖出屋子。
金花姐,咱们喝酒,咱们的酒还没喝呢。楚从周话音未落,就眼看着大金花将一杯酒饮尽,又将杯底亮给他看。
楚从周来不及高兴,忙忙地也喝尽杯中酒,大金花麻利地又为他斟满,说:我想要津城内只有运河帮。说着又一口饮尽。
楚从周忙点头:我必亲带人围剿各帮派。
先剿龙帮。大金花笑吟吟地再斟酒。
你要杜玉瑛的人头也成。楚从周一把环住大金花的腰,淡淡酒气扑在女人脸上,只要你喜欢。楚从周满眼崇拜地盯着女人的脸,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人都说津城多美人,可全津城的美人放在一起,也不及你一点。
楚从周的手缓缓划过女人的腰线:金花姐,咱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好不好
或许是酒的作用,男人惨白的脸上泛着奇异的红光。大金花缓缓抚上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说的,什么都好。说着又递一杯酒在男人唇边。
楚从周只是笑,却不喝酒。大金花不动声色地晃了晃杯:不是要喝交杯吗这就后悔了
楚从周的笑别有深意,他握着女人的手,缓缓喝下杯中酒。大金花心头一松,楚从周的酒量,她还是知道的,才要去抓酒壶,再狠狠灌他几杯,忽觉天旋地转,低头再看楚从周,竟多出好几个头。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大金花狠咬一咬牙,想让自己保持清醒:玩鹰的让鹰啄了眼,楚从周,你这个王八蛋!
楚从礼留下的玩意儿,还挺管用。楚从周揽住大金花坐在自己腿上,金花姐,全津城都知道你千杯不醉,我也是没有办法。
大金花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一只纤瘦的手慢慢解开她的扣子。楚从周,挨枪子儿不舒服是吧大金花缓缓抬手去摸满头的珠翠,非要老娘活刮了你才舒坦。说着,她拔下金簪狠狠戳下去。楚从周本能地躲开,大金花被摔在地上,簪铤深深戳在她胳膊上,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金花姐!楚从周才要去扶,单薄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杜玉瑛不知什么时候潜进来,一把拎开他。
你怎么不等他办了事再来大金花被杜玉瑛扶起,没好气地说。
我不是在听你们密谋杀我嘛。杜玉瑛将大金花靠在自己身上,我说这小子不好对付,你还不信。
大金花用力拔下簪子,丢在地上:姓楚的,拿假货糊弄老娘,真金子哪有这么硬
杜玉瑛!楚从周的眼睛几乎喷火,不识抬举!我能捧你,就能踩你,明年的今天,最好有人给你上坟!来人!
外面的人都被放倒了。杜玉瑛的声音不大,仿佛怕吓他怀里的女人,真当我龙帮是吃素的
你们敢对我动手楚从周似乎并不害怕,陶四在津城经营这么多年,都不敢杀楚怀雄,我是继任津城警察厅厅长,你们敢吗抢地盘,开娼馆,你们是匪,敢杀国府官员,你们就是敌,驻军绝不会放过你们!
我就说这小子装疯,你听听,门儿清!杜玉瑛低头向大金花,又朝楚从周冷笑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们若萍为什么肯在你这屈尊一旬这十天我多提心吊胆,楚从周,明年的今天,有人给你烧纸吗
你说什么楚从周猛地掏出枪,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可他确定,满津城的帮派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他,他杀楚怀雄还要靠龙帮出人,假借运河帮与警察的冲突闹事,在国府官员家中,暗杀都算大案,他要明明白白地死在大金花手里,运河帮也就消失在津城了。
他说……你活不到天亮!大金花与杜玉瑛不约而同地掀了席面挡下飞来的子弹,大圆木桌朝楚从周砸下去,待他挡下桌面,房间里哪儿还有人,后窗一开一合,好像在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