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相
方如慧跌坐在椅子上,眼看着大金花一步一步走出书房。
四夫人,我今天就给你个明白,陶婉茵不在我手里,可我是一定要找到她的。你要想弄死我来保护她,也成。舅爷们动动手指,我是招架不住的,可你亲手杀夫的消息会立刻见报,照片我看了,拍得很清楚。真见报,你的名声,你们方家的名声,两位舅爷的名声,还有陶婉茵,先不说她欠我的二十六颗子弹,如果她知道,陶四是因为她的出卖才横死街头……你可仔细掂量掂量。
大小姐,今晚在家吃饭吧,太太这几天胃口不好,您陪陪她。陶四的书房很隔音,所以冯妈并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好啊,家里人少,你跟我们一起吃。大金花笑向冯妈,如果说从小到大,这个家里,还有谁对她有一点真心,那就是眼前这妇人,你的炖蹄膀我可想了好久。
有,有,我这就看着人炖！冯妈高兴地拉着大金花的手。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大金花皱了眉,一个护院跑进来：金花姐,外面有个媒婆带着二十四台的聘礼,说是来提亲
提亲给谁婉茵吗大金花莫名其妙,说话间,一行人已进了门。大大小小箱子塞满了客厅,十几个护院将他们团团围住,来人却一点也不害怕。
杜玉瑛又在搞什么鬼大金花有些不耐烦。
给金老板道喜。媒婆隔着又高又壮的护院,只能跳着脚地说话,金老板,我是替楚家求亲的,您……您这……,咱们细聊,细聊啊！
楚大金花挑一挑眉,确定自己没听错,她抬一抬手,媒婆伶俐地从护院手下钻了进来。
金老板大喜！媒婆笑脸迎人,楚先生想要求娶金老板。
楚……先生大金花仍然有些怀疑,楚家不就剩一个喘气儿的
媒婆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就是楚从周先生。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楚先生将出任津城警察厅厅长,金老板,您可好福气呀！
楚从周大金花被气笑,他不是马上要迎娶教育部次长的女儿
媒婆面皮微红,赔着笑说：楚先生说,委屈您进门作侧室,但吃穿住行全与正房奶奶一样。
大金花盯着媒婆的脸,用几秒钟确定对方没在开玩笑,她冷了声音：你回去告诉楚从周,让他多吃饭,少发疯。我金若萍还没沦落到给人当小老婆的份上,运河帮不是吃素的,让他掂掂自己的筋骨再说话。
媒婆毫不意外,只笑着说：金老板,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您看看那聘礼,真金白银,上等翡翠,指甲盖大的珍珠,那可一点不比聘正头奶奶差,楚家的长辈……您也知道,楚先生说了,您一过门就当家,运河帮的事,以后就是楚家的事。
大金花微眯了眼睛,盯着媒婆,直盯得对方浑身不自在,她才俯身向前,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这位姐姐,敢提这趟亲,你也不是个凡人,这样,你在运河上挑块地方,我保证让你……死得满意。
金老板,是楚先生让我来的……媒婆结巴着为自己辩解,都是楚先生……
那你就带上你的破铜烂铁,回去告诉楚先生,别惹我,也别惹运河帮。冯妈,送客！大金花说完起身就走。
护院们根本不用冯妈张嘴,连推带攘地将人和箱子丢了出去。
大小姐,这,这唱的是哪出冯妈心有余悸地说,亲老子头七都没过,亲儿子要娶二房,这……这是什么事啊
冯妈说不下去,大金花窝进半旧的单人沙发里,半晌才说：楚从周这回是真疯了。
金花姐,金花姐。又一个护院跑进来,来了一车警察,把咱们院子围了。
冯妈吓得几乎碎了手中的茶杯,大金花先安抚她：别怕,去炖蹄膀,我还等着吃呢。
见冯妈惴惴不安地离开,护院才凑上前,小声说：金花姐,拼枪拼人,满津城谁拼得过咱们只要您一句话。
大金花缓缓喝着茶,茶汤入口,唇角留香,她抿唇而笑,低声说：四爷才过身,你们别乱来,这些警察是来给我看门的,不会难为你们,你这就传话回帮里,就说我被警察围着出不去,运河帮再不能出事,请叔伯们看在四爷的份上,多多出力,看着料理。
请哪一位掌事护院话已出口,才看见大金花一双好看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他瞬间会意,看着料理。言毕转身就跑。
大金花渐渐收了笑容,津城这座斗兽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夜半寂静,大金花听着楼上的卧室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一时又有方如慧唱戏的声音,唱的是穆桂英挂帅,又唱霓虹关。大金花失笑,这女人但凡有一点胆识,自己早不敢踏实地睡在陶家。
正想着,只听窗口有响动,大金花麻利地抽出枪,从床上弹起,猛地推开窗,却见窗外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乖乖举起双手。
才一天没见,金老板也长进了,竟然有官面的人站岗。杜玉瑛嘲笑地看着大金花。
你穿得跟花孔雀似的趴进来,怎么就没人放两枪那帮废物手里拿的是烧火棍吗大金花说着便要收起枪。
总想我死,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不听说你被围了,我特意来救你！杜玉瑛话音未落,枪管再次顶住他的喉咙。
在我身边也安了眼线。杜玉瑛,你找死！大金花说着,子弹上膛。
你看你,我早死,你不成寡妇了杜玉瑛又乖乖地举起手,赔着笑,要不先让我进去,弄不弄死再说。趁着大金花稍稍撤回枪口的间隙,杜玉瑛飞身跳进房,你就住这儿陶家这么大,他们就让你住这儿这也太窄巴了点。
大金花不耐烦地打断他：杜先生,博物院在太平道,您走错门了。
金老板,今天下午,运河帮的宁五爷被乱枪打死在太平道,你不会不知道吧杜玉瑛笑看大金花,金三爷、陶四爷、宁五爷,加上,上次死在运河里的徐六爷,老哥儿几个都没了,剩下的长辈管不了事,你可以顺利继任大当家,谁也碍不着你的事了。
大金花微微蹙眉,看着男人。所以我来问问你,金大当家打算什么时候兑现对我的承诺,小人愿以龙帮为聘,迎娶大当家。杜玉瑛说着一步一步凑近大金花。
杜先生记性这样好,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咱们互不相欠,以后也不要再见。大金花冷笑一声,你要娶我,楚从周知道吗如今楚从周也要娶我,你们俩打算谁先娶要不要我给你们俩分个大房、二房。
那我可不能当二房。杜玉瑛说得理直气壮。
滚出去！大金花连生气的心情都没,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外面有二十几条枪,你再不出去,我喊一声,保证你比楚怀雄死得惨。大金花说着,伸手拉开门,不想杜玉瑛突然上前,一把将她按在门板上。
你别逼我！大金花用力想摆脱,却被死死箍住,她两眼冒火,我没杀你,就是还了你帮我的人情。不然,杜玉瑛,你告诉我,我们为什么会重逢那伙人不是在追杀你,是送你来见我的。他们都是楚从周的人,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一个局,你们要的不是我,是运河帮。
杜玉瑛面色一僵,他和楚从周谋划着吃掉运河帮时,就决定从大金花下手。因为她是金三爷的女儿,除掉陶四之后,她继任名正言顺,却根不深,叶不茂,要压服帮众,自然需要靠山,只是楚从周和杜玉瑛都以为自己才是大金花的靠山。
我,其实我……底牌被当面掀开,杜玉瑛有些心虚。
各走各路,对彼此都好,否则,我不保证,下次不会杀了你！大金花双眼通红,咬牙切齿。
那就别保证,你现在就杀了我！杜玉瑛伸手从大金花腿上的刀鞘里抽出小匕首,硬塞在女人手里,你现在就动手！说着他搬着女人的手,直插自己的心窝。
你也是个疯子！大金花用全力掰开刀锋,提膝盖狠狠撞上杜玉瑛的肚子,直将人撞翻在床上,杜玉瑛,你别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我就赌你舍不得！杜玉瑛疼得蜷曲在床上,我不与楚从周合作,他也会找别人,如果是旁人刻意接近你,我不放心！只是我没想到楚从周也想娶你,他疯得不轻,打死亲爹,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从他,不从他,都不会有好结果。
那是我的事！大金花冷眼看着杜玉瑛。
现在是咱们的事。咱们联手才能过这一关。杜玉瑛疼得声音发颤。
别窝着了,有那么疼吗大金花冷眼看着杜玉瑛表演。
杜玉瑛见好就收地爬起来,仿佛方才疼得满床打滚的人并不是他：你给我点时间,我把所有事告诉你,咱们现在同坐一条船,你不嫁楚从周就是死,我阻止楚从周娶你也是死。我不想死,也不想让你死。
见大金花不说话,杜玉瑛缓了声音：要不,你先要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陶四
四目相对,大金花终于松了心中那一口气：当年金家的灭门案就是陶四干的,宁五,徐六也参与其中……
金家的灭门之祸不过寥寥数语,却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杜玉瑛静静地听着,眉头深锁。
死了那么多人,烧成一片废墟,警察一个都没来,救火队也没来,我后来查到,楚怀雄在我家出事的第二年,升任总探长,之后平步青云,我们家的事跟他脱不了干系。大金花掐灭了手中的烟蒂。
其实你还有一个仇人。杜玉瑛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那就是我！
当年陶四抛妻弃子,杜玉瑛随母亲到金家求救。行走江湖,讲个义字,陶四不仁不义之举,金三爷自然容不下,按金三爷对杜玉瑛母子的许诺,陶四要么接回老婆儿子,要么帮规处置。
陶四接回老婆儿子的第三天,金家就出事了。母亲带着杜玉瑛连夜出逃,躲进深山,却被赶来的杀手乱枪打死,杜玉瑛侥幸逃出命,被东北的皮货商人捡了去。
如果没有我,陶四不会对金家下杀手,至少不会立刻下杀手。杜玉瑛话音未落,人已被扑倒在床上,锋利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
你是陶四的儿子大金花的手微微发颤,你一直在利用我！
杜玉瑛没有任何抵抗,只是看着女人的脸：陶四是杀你全家的仇人,也是我的杀母仇人,我们有共同的仇人。我查到当年,是楚怀雄与陶四勾结,因为有金三爷在,他们就不能肆意妄为。我接近楚从周,就是为了给金三爷,给我母亲报仇。金若萍,咱们的仇人始终是一样的,你信我,咱们就一起报仇,不信我,你杀了我,也是报仇！
大金花盯着杜玉瑛,半晌松了匕首,方欲起身,却被男人狠狠拉回来,她控制不住,一头摔在杜玉瑛的胸前。
金若萍,你放心,我杜玉瑛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拖那些恶鬼下地狱。
不是拖,是推。大金花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寒冷,恶鬼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杜玉瑛,你给我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