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凶嫌
楚家的一条人命搅得整个津城腥风血雨。警察和地痞都在找凶手,连与楚从礼抢过舞小姐的各家公子都被一一请到巡捕房问话。
以运河帮为首,龙帮、青帮、三圣堂等一众帮派如竞赛般寻人,然而再乱也不耽误津城最大的船运公司开张。大金花与杜玉瑛商谈十数次,终于拟定了合同。
虽然双方都明白,比起见不得人的手腕,那合同就是废纸,可船运公司的开业仪式仍是全津城第一等的热闹。
陶婉茵故意充作礼仪小姐,站在陶四和杜玉瑛中间,托着系彩绸的剪刀。陶四笑容温和,仿佛一个和蔼的长辈,杜玉瑛笑容谦卑,陶婉茵偷眼看男人那张好看的脸。
这些日子,为着料理丧事,楚从周再没来寻她,倒是杜玉瑛带她骑马、游船、看电影。陶婉茵那本就不定的心思更活泛了。她暗暗盘算着如何说服父亲,放弃楚家,与龙帮联姻。
大金花忙前忙后,待人接客,打发伙计掐准吉时放爆竹。然而爆竹声还没断,早有一队警察身背长枪,列队跑来,前面两辆黑色道奇车开道。
杜玉瑛丢下剪了一半的红绸,几步上前,挡在大金花面前。运河帮和龙帮的人排成人墙,挡住了警察的靠近。
奉上峰令,捉拿杀人凶嫌杜玉瑛。领头的探长说着跳下车,抖开一张津成警察厅的批文。
大金花不动声色地与不远处的陶四对视一眼,杜玉瑛坦然地看着探长：杀人我杀了谁
本埠才俊楚从礼,你们龙帮每天过手多少人命这么快就忘了探长凶中带笑,抓了杀死楚大公子的幕后主使,他在楚厅长面前也算露了脸。
你们有什么证据龙帮的人个个怒目圆睁,齐齐挡在探长的前面。
若是在平时,别说探长,就是国府的老爷们也要退后一步,然而现下,全津城都知道,涉及楚从礼的死,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杜先生,你就别为难我了。探长不屑地笑说,我是虾兵蟹将,怎么敢来请您这尊真佛可这手令是楚厅长亲自签署的拘捕令,请您去警察厅说话。
小陆,带他们让开。杜玉瑛丝毫不见惊慌神色,杜某并不曾对楚家一人一物不敬,面见楚厅长也说得清楚。
那请吧,杜先生。探长说着,让开一步。
你们不能带他走！陶婉茵终于挣脱父亲的手,几步跑到杜玉瑛面前,你们不能带他走,杜先生是清白的。
陶小姐,这里乱,别伤了你。探长赔着笑,又看向陶四的方向,公务在身,不与四爷请安了。言毕便将杜玉瑛拉上道奇车。
你们放开他！陶婉茵还要拦,却被大金花一把抓住。
金花姐,杜先生是无辜的。陶婉茵似忽然看到救命稻草,警察厅是什么地方,他还活得了吗你救救他！
无辜自然无事。大金花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陶婉茵睁大了眼睛看向她,终于软了语气。
金花姐,我求你救救她。陶婉茵乞求地开口,警察厅的大牢就没有竖着出来的人,杜先生他……
有事轻重缓急。这么多宾客在呢,不能失态。大金花说着,朝众人高声一句,仪式完毕,四爷在国际饭店设宴,给各位道乏。
小陆扭头看向大金花,女人笑容热烈,仿佛对刚刚的事毫不意外。小陆沉了眸子,带领一众兄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一场盛大仪式仿佛只为运河帮而热闹,陶四与到场宾客谈笑风生。陶婉茵远远地看着,又恨恨地瞪向大金花。
妹妹,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大金花假作亲密地拉着陶婉茵,实则是不让她再闹乱子,咱们运河帮比谁都希望,楚从礼就是杜玉瑛杀的。
陶婉茵惊恐地看着大金花,却只看到她一脸灿烂的笑容。
津城警察厅审讯室不比巡捕房,能坐在这里人少有大奸大恶,也没有一个白丁。多少闯津城的新贵都被横着抬出审讯室。
杜玉瑛环视周遭,甚至看到了前清的刑具。彼时,他身上只剩一件染了血的白衬衫,鞭痕布满前胸后背,嘴角还挂着来不及擦的血渍。
医生正将针头刺进他的手臂,针管中的不明液体被缓缓推进他的身体。楚从周坐在审讯桌前,冷眼看着,直到其他人安静地退出去,审讯室只剩下他与杜玉瑛。
你还受得住吗楚从周终于开口,仍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身上宽大的制服显得他更加单薄。
放心,命比你长。杜玉瑛冷瞥他一眼。
你别恼,我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楚从周唇角挂着一丝冷笑,完全不似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你该庆幸今日是我大哥的头七,父亲悲痛伤身,卧病在床,没能亲自来割你的肉。
我有些后悔与你合作。杜玉瑛无奈地笑,别运河帮没吃下,先让各位真神拿我垫了肚子。
众神之下,皆是蚍蜉。楚从周面无血色,笑容阴冷,看也不看杜玉瑛,只弹一弹指甲,闲闲地说,杜先生不想被吃掉,可要快些位列仙班。
位列仙班又如何鱼跃龙门也不过被做成龙肝凤胆一道菜,陶四横行津城这些年,还不是被你这个毛头小子握在手里。杜玉瑛看向楚从周,他单薄得像个纸片人,是怎么装得下那么大的野心
龙帮才在津城站住脚,楚从周就先找到了他。龙帮多为关外人,在津城没有根基,想在津城吃江湖饭,必得有山靠着,而楚从周想接手楚家,甚至成为津城明日的政界新秀,自然不能赤手空拳。
二人一拍即合,楚从周借父亲的力量扶持龙帮,使龙帮迅速壮大,而龙帮也成为楚从周的黑手套,所有上不了台面的事,都由龙帮替楚小公子处理,比如,在楚家的花园埋炸弹。
按说大公子也才头七,你就穿上这身皮了。杜玉瑛嗤笑一声,这警察厅长的位置难道是世袭的
楚从周明知对方在揶揄,只不接话,冷声说：也不承想,你这么不中用,这么快就被陶四那老家伙摆了一道,杀楚从礼的罪名真落在你身上,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放心,我们跑江湖的混的是人缘。杜玉瑛笑得自信,我人缘可比你好,自然有人来救我出去。
你最好求神拜佛有人来救,不然拖得一时三刻,我父亲来了,连我也保不住你。楚从周说着起身向外走,谁让你那么不当心,给杀手安家费的银行本票被人查出来。
楚少爷,蝼蚁尚且偷生,真到了性命攸关,我可也顾不得你了。杜玉瑛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楚从周停下脚步。
江湖饭吃久了,杜先生当知道什么是杀人灭口。楚从周声音平静,却如恶狼般狠狠盯着杜玉瑛。
杜玉瑛丝毫不气恼,反被逗笑了,这一笑,牵得浑身伤口疼,他微微蹙眉,声音弱了些：楚少爷别慌,玉瑛命长,还要贺喜你坐上厅长的位置,更要看着运河帮支离破碎。
说起来也是怪事,陶四那老家伙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楚从周有些好奇,我看你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杜玉瑛眉头深锁,半晌才说：楚少爷多虑了,我只想要运河帮。
四目相对,二人都想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些端倪,却皆是徒劳。保重！声音还在,楚从周已经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