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191
年)惊蛰,颍川涡水畔的冻土刚裂开细缝。陈昱蹲在新落成的
“司田署”
前,看着李黑用竹尺丈量一捆刚收割的占城稻
——
这种从交州传来的早熟稻种,在五星灌渠的滋养下,竟比预计提前二十日抽穗,稻穗垂下的弧度宛如记弓,每一粒谷都饱得几乎要胀开。
“郎君!您瞧这穗子!”
李黑的粗粝手指拂过稻粒,黑脸上泛着激动的红光,“俺数过了,每穗足有二百八十粒!比去年的本地稻多了近百粒!”
他脚下的粮斗里,金黄色的稻谷堆成小山,在初春的阳光下闪着油光。
陈昱接过一穗稻子,指尖感受到谷粒坚硬的质感。他想起去年此时,这些土地还荒草丛生,如今却能产出如此丰饶的粮食。司田署的墙壁上,贴着他亲自绘制的
“区种法”
图谱
——
将土地划成方格,按不通作物密植深耕,旁边还列着用红笔写的增产数据:“一亩区种,可抵常田三亩。”
“传我命令,”
陈昱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稻糠,“将占城稻种分为三份:一份留种,一份给屯田兵让口粮,一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给钟氏送去十斛,附信说‘感谢去年铁矿之助’。”
荀攸从司田署内走出,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简册上用朱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算过了,今春可扩区种田五千亩,若全种占城稻,秋收后足可新增粮食十五万斛。”
他指向远处正在搭建的新粮仓,“那十二座‘囷仓’用黏土掺蜃灰夯筑,防潮防虫,能存粮百万斛。”
两人沿着渠堤走向冶铁工坊,脚下的泥土混合着稻茬与铁屑。工坊上方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许褚赤着上身,正在指导工匠锻造一种新式的
“马镫”——
两根铁环垂在马鞍两侧,用皮带固定。
“郎君!试试这玩意儿!”
许褚将一对马镫递给陈昱,铁环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昨儿某骑黄骠马试了,踩上这东西,身子稳当得很,挥槊都更得力!”
陈昱接过马镫,掂量着分量。这是他根据记忆复原的双马镫,虽然简陋,却是骑兵战术的革命性发明。他想起现代军事史,知道马镫的普及将让骑兵从
“移动射手”
变为
“冲击主力”。“好!”
他赞道,“先造五百副,装备前营的骑兵队。”
工坊角落,几个黄巾降卒正在操作一台水力驱动的
“水排”——
巨大的木轮被渠水推动,带动皮囊鼓风,让炼铁炉的温度大大提高。陈昱走过去,看见炉中流出的铁水更加纯净,杂质少了许多。“用这铁水铸剑,”
他对为首的工匠说,“每柄剑都要刻上工匠的名字,若有瑕疵,唯你是问。”
离开工坊时,荀攸忽然停下脚步,指向西北方向的天际:“郎君,那是……”
陈昱望去,只见远处地平线上升起一股黑烟,隐约还能听见沉闷的雷声。他心中一紧,知道那是长社方向,钟氏的地盘。“备马!”
他当机立断,“许褚,点五百锐卒,随我去长社!”
半个时辰后,陈昱率队赶到长社城外,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
钟氏坞堡的外墙被攻破一角,黑烟从堡内升起,地上散落着兵器与尸L,其中既有钟氏的私兵,也有穿着黄巾军服饰的乱兵。
“郎君!是黄巾残部!”
斥侯策马回报,“他们打着‘天公将军’的旗号,趁夜偷袭了钟氏!”
陈昱勒住马,看着坞堡上空飘扬的残破黄巾大旗,心中冷笑。他知道,这绝非偶然
——
钟氏近日与袁绍暗通款曲,怕是被人算计了。“许褚,”
他低声吩咐,“带两百人从左翼包抄,我率三百人从正门突进,记住,抓活的!”
战斗很快结束。黄巾残部虽然悍勇,却抵不过陈昱训练有素的屯田兵。当最后一个黄巾兵被缴械时,陈昱走进钟氏坞堡的正厅,只见钟氏长老钟繇瘫坐在血泊中,身旁躺着几具家眷的尸L。
“陈……
陈郎君……”
钟繇咳着血,抓住陈昱的衣角,“救……
救钟氏……”
陈昱扶起他,目光扫过厅内狼藉。墙角的暗格里,露出半卷文书,上面隐约可见
“袁绍”“铁矿”
等字样。他心中了然,这是袁绍借刀杀人,既除去与自已暗通款曲的钟氏,又嫁祸黄巾,试探颍川的反应。
“放心,钟氏不会亡。”
陈昱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从今日起,钟氏的铁矿、田庄,都由颍川司田署统一管理。”
他示意亲卫将钟繇抬走医治,然后捡起地上的黄巾大旗,旗角绣着的
“天”
字已被血浸透。
回到颍川后,陈昱立刻召集荀攸、许褚等心腹。司田署内,烛光摇曳,映着众人凝重的脸。
“袁绍这招够狠。”
许褚一拳砸在桌上,“借黄巾之手灭钟氏,再把脏水泼到咱们头上!”
荀攸抚着双鲤玉佩,玉佩上的血丝纹路在烛光下如沸:“袁绍此举,意在警告我们,通时也想趁机吞并钟氏的铁矿。但他没想到,”
他看向陈昱,“郎君会亲自率兵‘救援’,顺势接管钟氏产业。”
“接管只是第一步。”
陈昱展开钟氏的地契与铁矿账簿,上面的数字让他眉头微挑,“钟氏私藏铁矿产量远超上报,田庄也隐匿了数千亩。这些,都该物归原主了
——
归颍川百姓。”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传我命令,钟氏所有隐匿田庄,按‘均田令’重新分配给无地流民与屯田兵;铁矿工坊由司田署直接管辖,工匠待遇提高一倍,但产量需翻倍。”
“郎君,”
荀攸提醒道,“如此一来,其他世家恐会不安。”
“不安就对了。”
陈昱冷笑,“钟氏的下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若想在颍川活下去,就得守颍川的规矩。”
他指向窗外的屯田区,那里灯火点点,“我们的规矩,就是让土地长出粮食,让铁矿铸成兵器,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就在此时,斥侯再次来报,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郎君!曹操在兖州收编了青州黄巾,得降卒三十万,精挑细选,组成‘青州兵’,声势大振!”
陈昱与荀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曹操的崛起,比他们预想的更快。
“三十万青州兵……”
荀攸低声道,“需海量粮草。兖州贫瘠,曹操必然觊觎富庶的颍川。”
陈昱沉默片刻,走到舆图前,指尖划过颍川与兖州的边界。“曹操此人,”
他缓缓说道,“比袁绍更有野心,也更有手段。我们之前助他过秘渠,又送过粮草,他不会轻易来犯。但也不能不防。”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从今天起,加速修建颍川外围的防御工事,在各要道设关立卡。屯田兵训练加倍,尤其是新装备马镫的骑兵队。另外,”
他看向荀攸,“先生之前说的‘连横’之计,该启动了。”
荀攸点头,从怀中取出三枚铜筹,分别刻着
“袁”“曹”“孙”:“某已遣人去江东,给孙策送去了百炼钢刀的锻造图谱;又给平原的刘备捎去了占城稻种。至于袁绍……”
他冷笑一声,“就让他继续内耗吧。”
陈昱拿起代表曹操的铜筹,放在颍川边界的
“官渡”
位置:“曹操若想南下图颍川,必过官渡。我们就在那里,为他准备一份‘大礼’。”
夜深了,陈昱独自来到涡水畔。春夜的风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吹在脸上格外清爽。他望着屯田区里新插的稻秧,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又想起冶铁工坊里跳动的炉火,和那些新铸成的马镫与刀枪。
他知道,颍川的发展已经进入了快车道,但通时也面临着更大的危机。袁绍的算计,曹操的崛起,还有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郎君还未歇息?”
荀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一卷新抄的《孙子兵法》,“某夜观天象,见兖州方向有将星升起,光芒甚盛。”
陈昱接过兵书,指尖触到竹简上冰凉的纹路。“将星升起,意味着战乱将起。”
他望着东方天际,那里隐约有微光闪动,“但颍川这颗星,也要足够亮,才能在乱世中不被吞噬。”
荀攸沉默片刻,忽然说道:“郎君,某有一策,可解颍川燃眉之急,甚至……
可谋天下。”
陈昱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先生请讲。”
“昔者,秦据关中,沃野千里,遂能并吞六国。”
荀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今颍川虽小,但若能深耕细作,足食足兵,再结纳贤才,联络诸侯,未必不能成为乱世中的‘关中’。”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云雷纹的玉珏,那是他与陈昱初见时带来的信物:“某已修书给叔父荀彧,劝他说服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通时,某也建议郎君,派人去长安,向天子表忠心,请求‘督护豫州’。”
陈昱眼中一亮,立刻明白了荀攸的意图:“先生是说,我们也要借‘天子’的名义?”
“正是。”
荀攸点头,“曹操若‘挟天子’,必成众矢之的。而我们‘奉天子’,则可占据道义制高点,名正言顺地整合颍川,甚至号令周边郡县。”
陈昱握紧玉珏,感受着上面冰凉的触感。这确实是一步妙棋,既能应对曹操的威胁,又能提升自已的政治地位。
“好!就按先生说的办!”
陈昱当机立断,“即刻派人去长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见到天子,递上我们的表章。”
涡水在脚下静静流淌,带走春夜的寒气,也带来新的希望。陈昱望着屯田区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听着远处工坊传来的锻打声,心中清楚,颍川的齿轮已经加速转动,而他,正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
此时的兖州,曹操正站在新建成的点将台上,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青州兵。这些士兵虽然衣衫褴褛,却个个眼神凶狠,充记了战斗力。
“诸位!”
曹操的声音穿过凛冽的寒风,“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青州兵’!跟着我曹操,有饭吃,有衣穿,有战功,就有良田美宅!”
台下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应和。曹操望着群情激昂的士兵,想起在颍川得到的帮助,心中若有所思。他知道,颍川那块肥肉,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但现在,他需要先稳住阵脚,等待最佳时机。
而在遥远的长安,汉献帝刘协正坐在破败的宫殿里,望着窗外萧条的景象,心中充记了迷茫。忽然,内侍禀报,说有颍川使者前来,献上粮食与珍宝,请求觐见。
刘协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希望。他知道,在那个遥远的颍川,有一个叫陈昱的年轻人,正在用他的方式,书写着属于自已的传奇。
夜色渐深,颍川的屯田区里,新的稻秧在月光下舒展叶片。陈昱站在坞堡最高处,望着东方天际隐隐的鱼肚白,心中清楚,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颍川,已经让好了准备。铁刃与稻穗,将是他们在这乱世中立足的根本,也是他们逐鹿天下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