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指尖触到那枚滚烫的蝴蝶胎记,泣不成声。
>“是囡囡…真的是我的囡囡!”她将浑身是血的小人儿死死搂进怀里。
>凤帝姬忍着肋骨断裂的剧痛,冰冷的目光越过丞相夫人颤抖的肩膀,精准钉在面无人色的假千金身上。
>“拿下!”
>丞相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瞬间斩碎所有温情。
>“给本相彻查!一寸皮,一根骨头地查!”
>车夫突然暴起,袖中寒光直刺凤帝姬心口:“小贱种!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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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头上的红头绳……真眼熟啊。”
那稚嫩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平静,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扎进假千金的耳膜,也刺穿了这片被巨大悲痛和狂喜搅乱的死寂。
假千金——车夫的女儿,那个顶替了真千金位置的“小姐”,脸上那刻毒的扭曲瞬间僵住,如同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棍。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双丫髻上那两根崭新的、用鲜艳红绳系成的发辫。那红绳,是昨日车夫偷偷塞给她的,说是“喜气”,让她好好戴着,讨“爹娘”欢心……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她猛地看向地上那个被丞相死死抱在怀里的血污小人儿,对上那双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属于孩童的懵懂和恐惧,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冰冷嘲讽!
那不是人!那……那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不……不!你胡说!你撒谎!”假千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几乎要撕裂喉咙,“爹!娘!她在骗你们!她是妖怪!她是……”
“够了!”
一声低沉的、饱含着滔天怒意和某种终于冲破禁锢的决绝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假千金的尖叫!
是丞相!
他依旧跪在冰冷的泥地上,依旧死死抱着怀里那具小小的、冰冷僵硬的身体,但他抬起了头。那张原本因失而复得而狂喜扭曲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铁青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了火的寒冰,不再是看向怀中“女儿”的悲痛狂喜,而是带着一种被欺骗、被愚弄、被狠狠践踏了最后一丝温情的、属于权倾朝野者的暴怒与杀意,死死地钉在了假千金的身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让假千金所有的尖叫和辩解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她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缩去,撞在身后同样脸色惨白、浑身筛糠的车夫身上。
“夫……夫人……”丞相的声音因为强压的怒火而微微颤抖,他没有看假千金,而是转向一旁早已被眼前变故惊得呆立当场的丞相夫人。
丞相夫人像是被这一声唤醒了。她一直怔怔地看着被丈夫抱在怀里的那个血污小人儿,看着她那双冰冷死寂的眼睛,看着她身上褴褛沾血的衣衫……巨大的悲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听到丈夫的声音,她猛地回过神。那双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光芒!她踉跄着扑跪到丞相身边,甚至不顾地上的血污和污泥,颤抖的双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猛地伸向凤帝姬破烂衣衫的后背!
“囡囡……我的囡囡……”她泣不成声,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撕开那被血泥浸透、粘连在皮肤上的破碎布料!
嘶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一片沾着血污和污泥的、属于幼童的、白得近乎透明的肩胛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摇曳的火光之下。
丞相夫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片肌肤上!
就在左肩胛骨下方!
污泥和凝固的血痂之下,一点殷红,如同在灰烬中顽强燃烧的火焰,刺目地映入她的眼帘!
那形状……展翅欲飞!边缘……隐隐带着细碎的金红流光!即使隔着污秽,即使光线昏暗,也无法掩盖其神异!
是她无数次午夜梦回,抚摸过怀中婴孩襁褓时,指尖触碰到的那个印记!是她刻在骨血里、永世不忘的标记!
“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哭嚎,猛地从丞相夫人喉咙里爆发出来!那不是悲痛,而是混合了狂喜、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和被长久压抑后彻底爆发的宣泄!
“是囡囡!是我的囡囡!真的是我的囡囡啊——!”她再也无法控制,如同崩溃的堤坝,猛地扑了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小小的、血污满身的身影,连同抱着她的丞相一起,死死地、紧紧地搂进自己怀里!
滚烫的泪水如同岩浆,汹涌地冲刷着凤帝姬脸上冰冷的污泥和血污。丞相夫人抱得那样紧,几乎要将她揉碎,断裂的肋骨被挤压,剧痛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凤帝姬小小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破碎的闷哼。
然而,就在这几乎窒息的、被滚烫泪水淹没的怀抱里,凤帝姬那双幽深的眼睛,却透过丞相夫人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肩膀缝隙,冰冷地、清晰地,锁定了目标——
那个站在几步之外,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假千金,以及她身后,那个眼神闪烁、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一只手已经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车夫!
丞相夫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和确认,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敲碎了他们所有的侥幸!
凤帝姬的嘴唇,在那冰冷的、沾满血污泥污的小脸上,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是猎物终于落入陷阱的、冰冷的、残忍的弧度。
时机已到!
“拿下!!!”
丞相的声音,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裹挟着焚尽一切的岩浆和毁灭性的寒冰,骤然炸响!那两个字,不再是压抑的嘶吼,而是权柄在手、生杀予夺的终极宣判!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实质的杀意,震得整个乱葬岗的空气都在嗡鸣!
这声厉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周围那些被一连串变故惊得呆若木鸡的护卫身上!
“遵命!”
整齐划一、带着金属摩擦般铿锵杀意的怒吼瞬间回应!刚才还沉浸在悲怆氛围中的精锐护卫,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寒光四射!训练有素的肌肉记忆瞬间压倒了一切情绪!
呛啷!呛啷!呛啷——!
无数柄长刀瞬间出鞘!冰冷的刀锋在摇曳的火光下划出刺目的寒芒!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瞬间将车夫和假千金包围!刀锋组成的死亡丛林,带着森然的寒气,指向了中间那两个抖如落叶的身影!
“不!相爷!相爷饶命啊!”车夫那点凶悍和侥幸在绝对的力量和杀意面前瞬间崩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磕头如捣蒜,“小姐!小姐她真的是您的女儿啊!小人是猪油蒙了心!小人该死!可小人……小人是怕……怕真小姐流落在外受苦,才……才……”他语无伦次,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目光却惊恐地瞟向被丞相夫人死死抱在怀里的凤帝姬。
“闭嘴!你这杀千刀的畜生!”丞相夫人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燃烧着母兽护崽般的滔天怒火,指着车夫厉声尖叫,“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囡囡!是你把她丢到这乱葬岗!你还想用这野种来骗我!我……我要把你千刀万剐!”巨大的愤怒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娘!爹!不要啊!”假千金也彻底慌了,看着周围指向自己的冰冷刀锋,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叫,不管不顾地就想扑向丞相的腿,“我是你们的女儿!我才是!那个是假的!她是妖怪变的!她……”
“拖开!”丞相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甚至没有再看假千金一眼,仿佛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试图将怀里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的小小身体抱得更稳,目光转向护卫统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凿出来的,“给本相——彻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具小小的、穿着同样质料上乘衣裙的女童尸体,又扫过跪地求饶的车夫和尖叫的假千金,眼底最后一丝属于父亲的温情彻底湮灭,只剩下属于帝国宰相的铁血与酷烈:
“一寸皮!一根骨头地查!本相要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的女儿,究竟是如何‘流落在外’!又是如何‘受苦’的!查不清楚,尔等提头来见!”
“是!相爷!”护卫统领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猛地一挥手,“锁起来!搜身!仔细查验尸体!任何蛛丝马迹,不得遗漏!”
如狼似虎的护卫立刻上前,粗暴地将尖叫挣扎的假千金和瘫软如泥的车夫死死按住,冰冷的铁链瞬间缠绕上他们的手脚。另有几人迅速扑向地上那具小小的真千金尸体,手法专业地开始检查脖颈处的致命伤口和身上的痕迹。
“不!放开我!我是小姐!我是相府千金!你们敢动我……啊!”假千金的尖叫被一个护卫用布团狠狠塞住,只剩下绝望的呜咽。车夫更是面如死灰,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任由护卫在他身上粗暴地搜查。
乱葬岗上,只剩下铁链摩擦的冰冷声响、护卫们粗重的呼吸和搜查的动静,以及丞相夫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啜泣。丞相抱着怀里的小小身体,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手臂却绷得死紧,身体微微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护卫搜查的方向,仿佛要将那车夫和假千金生吞活剥。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那个原本瘫软在地、如同死狗般任由护卫搜查的车夫,眼中猛地爆射出一种穷途末路的、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疯狂的凶光!
就在一个护卫低头去掰他紧握的右手,试图检查他袖中是否藏有凶器的瞬间——
“小贱种!你去死吧——!!!”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狂嚎从车夫喉咙里炸响!他原本瘫软的身体如同注入了邪魔之力,猛地暴起!被铁链锁住的右臂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狠狠撞开身前猝不及防的护卫!
一抹淬了毒的、泛着幽蓝寒光的短匕,如同毒蛇吐信,从他宽大的袖筒中闪电般射出!那匕首的目标,不是近在咫尺的护卫,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丞相,而是——被丞相紧紧抱在怀中、那个看起来最为脆弱、也是导致他一切谋划彻底崩盘的罪魁祸首!
那抹幽蓝的寒光,带着车夫毕生的怨毒和临死的疯狂,撕裂空气,精准无比、狠辣决绝地,直刺凤帝姬那裹在破烂衣衫下的、幼小的心口!
太快!太近!太突然!
谁也没想到一个被铁链锁住、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的车夫,竟能在如此绝境下爆发出如此阴毒致命的一击!距离太近,角度太刁钻,目标太明确!
“囡囡——!”丞相夫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丞相目眦欲裂,抱着凤帝姬的手臂下意识就想将她护在身后,但身体的反应速度,根本赶不上那毒蛇般的寒光!
周围的护卫更是惊怒交加,想要扑救,却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致命的幽蓝,距离那小小的、毫无防备的心口,不足三尺!
死亡的阴影,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淬毒的腥甜,瞬间笼罩了凤帝姬!
剧痛撕扯着残破的神魂,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心口!凤帝姬那双一直幽深死寂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凤帝姬”的、被蝼蚁冒犯的暴戾寒芒!
三根焦黑的凤翎在她发间无声地、剧烈地颤抖起来!榨取着最后残存的本源!
然而,就在那点幽蓝即将刺破她破烂衣襟的千钧一发之际——
噗嗤!
一声极其沉闷的、如同钝器刺入朽木的声响,骤然响起!
那抹致命的幽蓝寒光,在距离凤帝姬心口不足半寸的地方,猛地顿住了!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铁护腕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攥住了车夫持匕的手腕!那淬毒的匕首尖,距离目标仅差毫厘,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是护卫统领!
他在车夫暴起的瞬间,身体的本能反应甚至快过了思维!如同猎豹般扑出,险之又险地抓住了这致命一击!
“找死!”护卫统领眼中寒光爆射,五指如同钢浇铁铸,猛地发力!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响起!
“啊——!!!”车夫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淬毒的匕首脱手落下,被护卫统领另一只手闪电般抄住。
然而,一击不中,车夫脸上却没有绝望,反而露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着怨毒与嘲弄的狞笑。他扭曲着身体,不顾手腕碎裂的剧痛,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在凤帝姬那张沾满血污的小脸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咆哮:
“咳……哈……小……小怪物……你……你以为……你赢了?……朱……朱雀骨……咳……他们……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嘴角涌出大股大股带着腥臭黑沫的污血!眼珠如同死鱼般凸出,死死瞪着凤帝姬,脸上的狞笑凝固成一个极其可怖的表情,随即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气息断绝!
竟是……服毒自尽了!
“朱雀骨?”
那三个字,如同三道无形的惊雷,狠狠劈在凤帝姬混乱而剧痛的识海深处!
她猛地抬起眼,那双幽深的瞳孔骤然缩紧,死死盯着车夫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
这个凡俗蝼蚁临死前怨毒的嘶吼……怎么会知道“朱雀骨”?!
这绝非巧合!
一丝比乱葬岗的阴风更加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骨,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