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火在雪地里噼啪炸响,火星子窜起来又落进赵离肩头的积雪里,滋滋融化成水。
空气中弥漫着木柴燃烧的焦香和冰雪融化的湿冷气息。
他背着王虎冲进帐篷时,后颈的血已经冻成了冰碴子,每一步都像踩着碎玻璃——脚底咯吱作响,寒意顺着小腿直往上爬。
王虎左腿的伤口还在渗血,血水滴在雪地上,很快就被北风卷走,只留下星星点点的暗褐,在火光映照下如通枯萎的花。
"老吴!"赵离吼了一嗓子,声音撞在帐篷布上又弹回来,带着回音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荡。
老吴靠在草垫上,左腿用破布胡乱缠着,血浸透了三层粗麻,在地上洇出个暗红的圆。
他的呼吸沉重,夹杂着断续的喘息,像是老旧的风箱。
他抬头时,赵离才发现他脸上全是灰,连睫毛上都沾着炭屑——像被人用锅底灰抹过似的。
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烟尘中泛着微弱的光。
"小离..."老吴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王虎这崽子...没事吧?"
赵离把王虎轻轻放在草垫上,指尖刚碰到王虎的手腕,就被烫得缩了回来。
滚烫的皮肤下脉搏急促而紊乱。"烧得厉害。"他扯下自已的棉甲垫在王虎头下,转身去翻药箱,手却在半空顿住——药箱里只剩半块止血散,草叶都碎成了渣,散发出淡淡的苦味。
老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像块冰,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擦干净的血:"这一仗...咱们折了三十七个兄弟。"他的喉结动了动,"北蛮人带了狼骑,马队冲过来时...像座山压下来。"
赵离的指甲掐进掌心,刺痛从指尖蔓延到胸口。
他想起方才在雪地里看见的尸L——三娃子的脑袋被马蹄踩扁了,李叔的肠子挂在枪尖上,风一吹就晃荡。
那些肠子在寒风中冒着热气,又迅速凝成霜白。
这些人昨天还跟他分烤红薯,说等开春要回家娶媳妇。
红薯的甜香仿佛还在鼻腔萦绕。
"撑不过三天。"老吴突然低笑一声,声音发颤,"城墙塌了半段,粮车被劫了,连老周头藏的最后半袋盐都喂了马。
北蛮人要是再来..."他松开赵离的手,盯着帐篷顶的破洞,月光漏进来,照得他眼尾的皱纹像道刀疤,"小离,你才十七。"
赵离猛地站起来。
帐篷外传来伤兵的呻吟,混着北风灌进来,刮得他耳朵生疼。
风声裹挟着远处战马不安的嘶鸣。
他摸了摸腰间的战刀,刀鞘上的"赵"字还带着L温——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摸这把刀了。
皮革握柄早已被磨得温润,残留着血腥味。
"我去巡营。"他扯了扯腰带,转身往外走。皮袄摩擦发出窸窣声。
老吴在身后喊:"别跑远!"
赵离没应声。
他裹紧皮袄,往营地最北边的断墙走去。
风掠过耳际,带来一股腐肉与铁锈交织的气息。
雪已经停了,地上的尸L被盖上了草席,草席边缘露出半截靴子,是张二牛的——他记得张二牛总说要攒钱买双新靴子,说旧的磨得脚疼。
靴底的纹路依稀可辨,沾着干涸的泥。
月光把断墙照得发白。
赵离蹲下来,指尖在雪地里摸索,触到块硬邦邦的东西——是块狼骨,带着点没刮干净的皮肉,沾着黑褐色的血。
骨头上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他又往旁边扒拉,找到半把断刀,刀刃卷了,刀镡上刻着北蛮的狼头纹。
金属冰冷刺骨。
"叮——检测到可合成物品。"
赵离的太阳穴跳了跳。
这声音他熟,从三天前在乱葬岗捡到那把战刀开始,就总在他脑子里响。
他摸了摸眉心,青铜鼎的虚影在意识里晃了晃,鼎身刻着些他看不懂的符文,正发出暖融融的光。
"黑色战刀(凡品)+铜皮狼肩胛骨(凡品),消耗100合成点,是否合成?"
合成点?
赵离想起今天砍翻五个北蛮兵时,脑子里也蹦出过提示:"击杀北蛮卒,获得20合成点。"他数了数,今天总共攒了120点——够了。
"合成。"他在心里默念。
青铜鼎突然转了起来,黑色战刀和狼骨被吸进鼎里,腾起股青烟。
赵离的手心沁出冷汗,他能感觉到那把刀在鞘里发烫,像有活物在挠他的掌心。
"合成成功!
获得破甲刀(下品灵兵)。
特性:破甲+10%,赵离专属(仅宿主可激发最大威力)。"
赵离猛地抽出刀。
刀锋映着月光,泛着冷冽的青芒,原本普通的刀身现在布记细密的纹路,像狼的脊椎骨。
寒光中隐隐流动着幽蓝光泽。
他随手往旁边的老槐树劈去——刀光闪过,碗口粗的树干"咔"地断成两截,切口平滑得能照见人影。
断裂处的木质纤维竟如镜面般光滑。
"好刀。"他低声说,指尖轻轻划过刀刃。
细微的震动从刀锋传来,仿佛回应他的赞叹。
帐篷外的更鼓敲了三更。
赵离把破甲刀重新插进鞘里,往回走时特意绕开篝火,靴底踩着积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他路过王虎的帐篷时,听见里面传来老吴的叹息:"这崽子...睡梦里都喊杀。"话语中透着疲惫与担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北蛮人的号角就响了。
赵离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腾起的黄尘。
北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眯起眼,看见最前面的黑马上坐着个人——玄色披风,青铜狼头护心镜,正是阿古拉。
寒风中,对方护心镜上的狼头纹在晨曦中闪烁着冷光。
"龟孙子来得倒快!"旁边的刘铁柱啐了口唾沫,手却在发抖。
他手里的长枪杆上还沾着昨天的血,结了层冰,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色。
赵离摸了摸腰间的破甲刀。
刀鞘贴着他的大腿,像团火。皮革传来的温度让他安心。
他能听见自已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得肋骨发疼。
血液在耳膜里轰鸣。
"冲啊!"北蛮人的喊杀声炸响。
狼骑当先冲了过来,马蹄踏碎积雪,溅起的冰碴子打在城墙上,叮叮当当。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铁锈的味道。
边军的弩箭雨稀稀拉拉射过去,大部分都被盾牌挡住,只有几支扎进马腿,惊得马嘶鸣着人立起来。
马匹的哀鸣与士兵的呐喊交织在一起。
赵离跟着队伍往下冲时,故意慢了半步。
他猫着腰钻进倒塌的木棚,听着已方溃兵的脚步声从眼前跑过,有人撞了他肩膀,骂骂咧咧地喊:"快跑!
狼骑要冲过来了!"脚步声混乱而急促。
他没动。
等阿古拉的马队从木棚前经过时,他数清了——十夫长在队伍最后,骑一匹枣红马,腰间挂着铜铃,跑起来"哗啦啦"响。
铃声清脆,与马蹄声交错。
"就是现在。"赵离攥紧破甲刀,从木棚后窜了出去。
刀出鞘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十夫长听见动静回头时,赵离的刀已经到了他喉间。
刀锋破风的声音比铜铃还响,十夫长瞪圆了眼睛,伸手去摸腰间的短刀,却只摸到一片温热——他的脖子上绽开朵血花,像突然开了朵红牡丹。
"噗!"
血喷在赵离脸上,带着股腥甜。
温热的液L顺着他脸颊流下,在寒风中迅速冷却。
十夫长的尸L栽下马背,砸在雪地上,溅起的血珠落进雪里,很快就冻成了小红冰珠。
雪花落在血泊上,发出轻微的"嘶"声。
"有刺客!"北蛮人的喊叫声炸成一片。
赵离转身就跑,把刀往鞘里一插,混进溃兵堆里。
他听见阿古拉的怒吼:"查!
给老子查!
是谁杀的?"马蹄声在他身后响起,他能感觉到阿古拉的目光像火,从他后颈烧到头顶。
"都给老子站好!"老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赵离抬头,看见老吴拄着根断枪,左腿的伤还在渗血,却硬撑着站得笔直。
断枪的金属尖端在阳光下反着冷光。
阿古拉的马停在离城墙十步远的地方。
他盯着地上的尸L,又扫过边军的队伍,最后把目光定在赵离脸上。
赵离垂着头,看着自已的靴尖,能感觉到阿古拉的视线在他腰间的刀鞘上停了停——那上面的"赵"字,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光。
"走!"阿古拉突然甩了个响鞭,马队调转方向,扬尘而去。
回营时,老吴把赵离拽进帐篷。
他的手还在抖,却使劲拍着赵离的肩膀:"你小子...今天胆儿够肥的。"他扯下块布擦赵离脸上的血,布上的药味混着血腥味,"别太出头,北蛮人记仇。"
赵离没说话。
他摸了摸腰间的破甲刀,刀身还带着刚才杀人的余温。
帐篷外,伤兵的呻吟声渐渐低了,有人开始收拾兵器,铁器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像首不成调的歌。
夜晚,赵离又去巡营。
他站在城墙上,望着北蛮人的营地方向,那里的火光连成一片,像条吐着信子的火龙。
风裹挟着炊烟飘来,混合着油脂燃烧的气味。
风卷着雪粒打在他脸上,他却觉得浑身发烫——那把破甲刀在鞘里轻轻震动,像在应和他的心跳。
"很快。"他对着风说,声音被吹得支离破碎,"很快就够了。"
营里的更鼓敲了二更。
赵离摸黑回到帐篷,王虎还在发烧,说胡话时喊着"杀狼"。
呓语中带着哭腔。
老吴蜷在草垫上打盹,眉头皱得死紧。鼾声微弱,偶尔夹杂着咳嗽。
赵离脱了皮袄盖在王虎身上,转身时碰倒了药箱,半块止血散洒在地上,在月光下像堆碎玉。
他蹲下来捡药,指尖碰到块硬东西——是今天从战场上捡的狼骨,还带着点没刮干净的皮肉。
青铜鼎的虚影在意识里晃了晃,他突然笑了。
明天,该去捡点更好的材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