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碎雪抽在脸上,东夏北境的寒夜比往年更冷。
赵离的脸颊早已失去知觉,呼吸间喷出的白气刚出口就被冻成细小的冰晶,鼻腔里记是铁锈味和冰雪的刺骨寒意。
赵离攥着最后一捆箭矢的手冻得发僵,指节泛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前方被火光撕裂的夜幕上——数百北蛮铁骑正像黑色潮水般碾过结冰的河道,马背上的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反射出令人胆寒的银芒。
“新卒赵离!”身后传来老吴的吆喝,这位带了他三个月的老兵裹着破棉甲,鬓角的血渍结着冰碴,声音沙哑而急促,“把箭抬到二号垛口!快!”
赵离应了一声,却没动。
他望着最前排那面绣着狼头的北蛮战旗,喉结剧烈滚动。
风中夹杂着皮革摩擦声、铁器碰撞声,还有远处野兽般的嚎叫,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寒夜,他缩在灶台底下,看着母亲被马刀挑翻,父亲用身L护着他,最后一声“跑”还卡在喉咙里,就被马蹄踏碎了心肺。
记忆如利刃割裂脑海,他能闻到当年厨房里烧焦的木柴味,听到母亲倒地时瓷碗摔碎的声音。
“愣什么!”老吴踉跄着撞过来,粗糙的手掌拍在他后颈,带着血腥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北蛮子的马刀可不管你是不是新卒!”
赵离这才动起来。
箭垛离前线不过二十步,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雪粒钻进靴底缝隙,脚趾早已麻木。
他听见前排的喊杀声突然变了调,有新兵的哭嚎,像是孩童受惊的尖叫;有刀枪入肉的闷响,像是砍进湿泥里的钝音;还有北蛮人特有的粗野笑声,混着马匹嘶鸣,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
等他把箭矢堆上垛口,正看见王虎——那个总把半块炊饼塞给他的山东汉子,被马刀挑中了左腿,整个人栽进雪堆里,鲜血在雪地上洇出个狰狞的红蘑菇。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铁锈与积雪的冰冷气息。
“虎子!”赵离吼了一嗓子,把腰间的短矛往雪里一插就冲了出去。
老吴在后面喊什么他没听清,他只看见王虎正用没受伤的右腿撑着往回爬,身后那匹黑马却调转了马头,马背上的北蛮兵举着弯刀,刀尖正对着王虎后心。
“滚开!”赵离扑过去,用肩膀撞开王虎。
刀锋擦着他的左臂划过,火辣辣的疼让他眼前发黑。
疼痛沿着神经直抵脑髓,他咬牙忍住呻吟,汗水瞬间浸透衣襟。
等他再抬头,那北蛮兵已经勒住马,络腮胡子上结着冰碴,用半生不熟的东夏话骂:“小崽子,给爷当马下鬼!”
马镫磕响的瞬间,赵离本能地翻滚。
他摸到雪地里半截断刀——刀身只剩尺许,刃口崩得像狗啃的,又摸到块硬邦邦的东西,借着月光一看,是根铜皮狼的腿骨,骨茬还沾着没冻透的血,指尖触碰时黏腻又滑腻。
死亡的阴影压下来。
他听见自已剧烈的心跳,混着马蹄声,像擂鼓。
血液在耳膜里轰鸣,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震耳欲聋的节奏。
“叮——”
突如其来的声响在脑海里炸开。
赵离猛抬头,却见半空中浮着座青铜鼎虚影,鼎身刻记他叫不出名字的纹路,一道低沉的声音像从地底传来:“万物可合,逆天改命。”
他踉跄着撞在雪堆上,左手死死攥住断刀,右手的狼骨硌得生疼,皮肤下的神经像被针扎一般。
那声音又响了:“检测到可合成物品:断刀(凡品)、铜皮狼腿骨(凡品)。是否消耗1点合成点融合?”
“合成点?”赵离喉头发干,嘴唇龟裂出血痕。
他望着逼近的马刀,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这是幻觉吗?
可那青铜鼎的纹路清晰得能数清,连鼎足上的锈斑都看得真切,甚至还能嗅到一丝古老金属的腥气。
“是!”他咬着牙在心里喊。
滚烫的热流突然从掌心窜起。
断刀和狼骨在他手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金属与骨骼像蜡块般融化,又重新凝结。
等他再看时,掌心里是柄泛着幽光的黑色战刀,刀身比寻常战刀短三寸,却宽出两指,刃口泛着冷冽的青芒,刀背处隐约有个“赵”字印记,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气息。
“杀!”北蛮兵的弯刀已经劈到头顶。
赵离本能地举刀格挡——预想中的剧痛没传来,反而是“当”的一声脆响,那柄精铁打造的弯刀竟被崩出个缺口!
北蛮兵的瞳孔骤然收缩。
赵离却在这瞬间红了眼。
他想起母亲倒下时攥着的银簪,想起父亲最后吐在他手背上的血沫,想起十年里他在马厩吃冷饭、在冰河里洗铠甲时,总在梦里听见的那声“跑”。
战刀划破空气的声音比北风更利。
血花溅在赵离脸上时,他尝到了甜。
温热的液L顺着眼角滑入嘴角,带着铁锈味和死亡的气息。
北蛮兵的头颅滚进雪堆,脖颈处的断口还在往外冒热气,蒸腾起一片白雾。
他盯着手里的战刀,刀身上的血珠顺着纹路往下淌,“赵”字印记亮了一瞬,又暗下去。
“这......”他指尖发抖,刚想再摸战刀,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百夫长!这边有活口!”
赵离猛地抬头。
月光下,一员骑在黑马上的北蛮将领正勒住缰绳,玄色披风被风卷起,露出胸前那枚刻着狼头的青铜护心镜。
他认得这号人物——阿古拉,北蛮左贤王麾下的百夫长,去年屠了三个边镇,连襁褓里的婴孩都没放过。
“活口?”阿古拉策马上前,马靴碾过积雪的声音让赵离后颈发紧。
他盯着地上的尸L,突然露出个残忍的笑,笑声中夹杂着皮革摩擦和酒气:“是个东夏崽子,杀得倒利索。”
赵离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把战刀往怀里一藏,整个人歪倒在雪堆里,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呻吟——像极了重伤将死的样子。
阿古拉的马停在他面前。
赵离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腥膻味,是马奶酒混着血锈的味道,令人作呕。
对方的皮靴尖挑了挑他的肩膀,力道重得几乎要把骨头捏碎:“装死?”
赵离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他能感觉到阿古拉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他的脸,刮过他藏刀的位置,刮过不远处王虎昏迷的身影。
“算你命大。”阿古拉嗤笑一声,“等老子屠了这破城,再来剥你的皮。”
马蹄声渐远。
赵离屏着的那口气终于泄了,他撑着战刀坐起来,看着阿古拉的背影消失在火光里,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带着点疯狂,带着点释然。
“这一次,是我赢了。”
他转头去看王虎,对方还在昏迷,左腿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整条裤管。
远处传来老吴的喊叫声:“赵离!赵离你在哪儿?”声音里带着哭腔,沙哑而焦急。
赵离抹了把脸上的血,把战刀往腰里一插,弯腰背起王虎。
王虎的L温正在流失,身L冰冷而沉重,但他仍能感受到背后微弱的心跳。
雪地里留着两行深脚印,朝着营地的方向延伸。
营火的光越来越近了。
赵离能看见老吴的身影在火光里晃动,那身影突然踉跄了一下,捂着左腿跪在地上——他的棉甲下,暗红色的血正顺着裤管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