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同志，那就麻烦你，现场测试一下。”胡矿长指着视力表，又看向王先进，“王先进，你来查。”
一定是矿长这屋炉火太旺，王先进的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本来都想好让检查的人给写低点，怎么就要在矿长眼皮子底下查？还是自己亲自查。
……测试结束。王先进放下指示棒，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王先进同志，周芳同志的视力，两眼都是1.2。这就是你所谓核实过？”
胡矿长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你身为人事部干事，到底是怎么核实的？还擅自篡改招工名单！”
王先进被这雷霆怒斥吓得浑身一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胡矿长拿出一张文件用纸，刷刷写上字，“你不适合人事科的工作，锅炉那边缺个进煤工，你过去吧！”把写的纸递给王先进，就这么拍了板。
王先进接过来一看，是调职令，“这……我……”
而周芳拿到的通知，是分配到了后勤科。
后勤在矿里算是有半壁江山，除了一线生产不是，什么食堂、澡堂、清洁、门卫……还有包括给一线工人发放劳保、防寒防暑……总知人的一切吃喝拉撒都是后勤的事。
当然自来水、粪便处理，也都是。事情是又多又杂。
周芳是以自身成绩分在了后勤科办公室，是个办事员。
第二天一早她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到后勤科报道，一个坐着的女同志听着来了新人，头都没抬先热情打招呼：“来新人了，可太好了，咱后勤都要忙死了，正缺人……”
抬起头一看，乐了，“这不是小周吗？”
周芳眼睛也是一亮，居然是熟人，忙问：“王姐好！”
这王姐名王秀琴，正是周芳那天借宿女职工宿舍时的下铺，当时王姐借她水杯喝水，听了她的情况又在煤油炉上给她煮了挂面吃……人那可是太热情了。
王姐也不客气了，主要是没时间客气，“小周，我跟你说，矿上这一下来的新人太多，你今天就是跟我一组的，一会儿跟着我去仓库给新人发工作服去。”
说着话推来一个厚厚的台账，“你给女职工发，我分男同志的。到时候人来排队，让他们在自己所在部门签上名字、身高、尺码。每人一套工作服、一双解放鞋、一副棉的一副线的两副手套。”
周芳一下皱了眉，“谁先来谁先发吗？”
王姐看过来，“对呀！”
“这次来的可是一千多人，每人来了翻一遍找自己的部门，这本子不得翻烂了？”一千三百遍，周芳担忧的看着台账。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周芳转头看去，又来了一人，和周芳年纪差不多，看起来斯斯文文一个男同志，唇角正挂着不屑的笑意。
王姐看过去也认识，“小吴，又过来帮忙了，太好了，正忙不过来呢？”一指周芳，“这是周芳同志是，才分来的，认识一下，一会儿一起干活。”
吴兴邦上下打量周芳，“小周是吧，一看你就不懂，这账本烂就烂了，反正就是每个人领东西签字的底账，完事就留给仓库那边存底，以后不会再用。”
周芳朝小吴点了下头，莫名感觉这人打量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好。
“王姐，您看这样行不行？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通知过来，就不会每人都翻一遍。一来节约时间，二来这底账可以留下来，下次再发服装可以做个参考。”
在学校时周芳可是班长，班里组织活动，这类事她熟。
“你懂什么，就在这指手画脚？”吴兴邦斜过来一眼。
王姐愣一下，“也行啊！咱不说下次怎么样，最少这次就不乱了，好……”王秀琴话还没说完。
“王同志，我劝你再考虑一下。这事根本行不通，矿里多大，怎么去一个部门一个部门通知？现在发放的人手都不够，还得专门安排个人去跑通知？可能吗？”吴兴邦马上提出质疑。
王姐一拍脑门，对了，还以为在原来的北里矿呢！笑着对周芳解释：“矿里正在建设，除了采矿、选矿、运输队这些一线的部门，别的部门电话大多还没通上，不太好通知，那就还是谁到谁领吧！”
周芳在学校也协调过全校活动，“不用挨个通知，一个部门快发到结尾，让这个部门的同志给下个部门带去话就行。”
王姐听的眼睛都亮了，“好好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吴兴邦仍然觉得不靠谱，“那一大早赶过来的同志怎么办？给撵回去？”
“不用！可以先给早来的同志发，同时让他带口信回去：他的部门等通知再来。”周芳早想到这事了。
王姐也是个爽快性子，“走走走，这就去库房，就按小周说的办。”
这时周芳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同志，看来也是这组的，只是一直没说话都没发现这人存在。
王姐也是这时才想起来，“大家认识一下，这是金光学同志，也是咱们组的。”
仓库厚重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股混杂着新棉布、机油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仓库很高，有些昏暗。高窗透进些微弱的冬日天光，勉强照亮了室内堆积如山的深蓝色工作服。
还有手套、解放鞋等其他物资，一捆捆、一摞摞，小山似的堆了大半个仓库。
吴兴邦和金光学娴熟的把桌椅摆到门口的位置，王姐笑着对周芳说：“小吴是咱们副科长的亲戚，有事常过来帮忙，这些事他熟。”
周芳一听明白小吴的不友善是从何而来了，来帮忙说明他的工种不如后勤科好，副科长让他来帮忙看来是想把人调过来。所以吴兴邦以为是自己顶了他的位置！
好大的脸，姐是凭成绩分来的，没有我也有我后面的，怎么可能就是你的？
这人不登鼻子上脸周芳真不想去理他，但他要真是闹到她眼前来，也别怪她不留情面。
“手套没有码，只分男女。”王姐说着拎了一包男式的手套放到周芳旁边，“女同志也有手大的，给你备点。”
“我把这头，小周把那头。”王姐才说完，小吴已经分别在两张纸上写了大大的“男”“女”贴在了两侧。
周芳看着那两个字，该说不说，这个吴兴邦字写的是真好！
爹娘都没文化，周芳学习好全靠自己爱学，她也很认真的写字了，可还是不怎么样，看到写字好的难免多看两眼，是真羡慕。
甚至对吴兴邦这人也有了一点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