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站住,偷东西的坏分子,可让我逮着了!”翠芳娘那双手,铁钳似的一把死死抓住了周芳的胳膊。
周芳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猛地转头,看清来人,心头那股刚刚因夺回证明信而稍稍压下的怒火,“腾”地一下又窜了起来。
这家人,真是阴魂不散!
“吴桂枝!”周芳吼出声,“撒手!你想干什么?”
翠芳娘哪里肯放?三角眼瞪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芳脸上,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空气:“我干什么?你偷了我家自行车,快还我!我告诉你,我家可没同意用自行车换那破用工证明。想占便宜?门儿都没有!”
“你说什么?”周芳简直要被这泼妇气笑。
翠芳娘看着周芳的表情,以为是怕了自己,得意起来。
此时大多数知青还在大队部排队等开证明,原本挤进院子的村民还在看热闹没散,只有外围一些没看清大队部里情况的,一边打听着一边散开。
大队部院里的事没看明白,才出来就被“有热闹看”、“周知青”、“偷自行车”这些话吸引,纷纷加快速度往这边跑,呼啦啦地围拢过来。
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和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咋回事?我咋听说周知青偷车了?”
“不能吧?看着不像啊……”
“翠芳娘说的,她家那辆永久叫周知青偷了。”
“嚯!那可老值钱了。”
……
人群迅速在知青点门前聚集起来,一双双眼睛,带着各种复杂的目光,扎在周芳身上。
周芳可不吃这亏,“吴桂枝,嘴巴放干净点,别张嘴就喷粪!自行车,是我昨天借的,刚才已经还到大队部了。不信你现在就去大队部看。”
“不可能!”翠芳娘声音陡然拔高,“你个道德败坏的贼骨头,怎么可能主动还?别在这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糊弄过去。没那么便宜的事儿,你今天痛快儿把自行车还回来,要不我跟你没完。”
一阵狂风打着旋儿卷过,带来远处断断续续的人声。
大队部方向跑来看热闹的村民,对着旁边的人大声嚷嚷,声音被风吹得忽高忽低、支离破碎:“……快……矿上……刘科长亲自送证明……给……芳……补……的…”
“芳”?!翠芳娘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还是“矿上刘科长”亲自送来的,是她家闺女李翠芳的,没错了,就是这么回事。
她自动忽略了风声造成的模糊,无比笃定地解读为:矿上的刘科长,专门送来一份证明,是给她闺女李翠芳的。
她脸上的刻毒被得意取代,五官都兴奋得有些移位。
转向周芳,声音激动得有点抖,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哈……周知青,你是已经知道结果了,逃回来的吧?没用的,大伙都知道了,我闺女用工证明都拿到手了,”她指着大队部的方向,手指激动地乱点,“矿上的刘科长……专门送来的证明,是给我家翠芳的,怎么样?一点粮食渣子也得不着了吧!”
她叉着腰,对着周芳的脸,指点着:“傻眼了吧?!”
她越说越激动,“你家那些弟弟就等着饿死吧,呸!”
又对着逐渐增多的村民嚷嚷:“大家伙儿可都听见了,我家翠芳也有用工名额。这周知青之前想用她的名额跟我家换粮食,到换的时候坐地起价,想要我家那‘永久’……现在好了,不只是工作没了,粮食也没捞着!”
再看向周芳,“让你嘚瑟,让你不知天高地厚!跟我家翠芳争?你也配!”
周芳用力甩开她的手,“我根本不稀罕你那破玉米面。用工名额上白纸黑字写着我的名字,谁也抢不走!”
“不用你死鸭子嘴硬!”翠芳娘双臂一张,死死挡住去路,“大家伙儿都来看看啊!都来评评理啊!这个周知青,道德品质败坏,我家不同意换她就把自行车——那可是崭新的‘永久’,给偷走了。大家伙儿看看这小偷的臭德行,现在工作也黄了,真活该!我呸!”
人群外围一阵骚动,自动分开一条路。
“这是干什么呢?”几个知青办完户口迁移证明走来。
一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办事员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正是跟刘科长来的办事员,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盖着鲜红的“红旗铁矿”公章。
他跑到人群中心,径直走向被翠芳娘堵在门口的周芳,大声说:
“周芳同志,你怎么忘了领走接收部门的通知?不领你怎么知道去哪个部门报道?”
周芳一拍脑门,还真是忘了,“太感谢了,还麻烦你跑一趟!”
赵办事员:“没事,正好有事问你,刘科长刚才说我们车返回能带人,让我来问一下周同志跟不跟车去矿里报道?”
本来路就不好走,再背上行李,就更费力了。没想到竟然能搭车,“太好了!我马上收拾东西……”周芳高兴起来,根本没搭理一边的翠芳娘。
赵办事员喊着,“不急,去收拾吧,科长说一小时后发车。”
“什……什么?!”翠芳娘声音突然变了调,“给……给她的?!我家翠芳呢?!”
“什么你家翠芳?矿上录用的是周芳同志,清清楚楚写着呢!”赵办事员把信封直接塞到周芳手里。
周芳特意将文件展开,把印着鲜红公章和“周芳”两个大字的页面,对着浑身筛糠般抖动的翠芳娘,“吴桂枝,看清楚了。矿上刘科长‘专门’给我送来的,是我的用工通知。上面写的,是我周芳的名字。”
翠芳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愣了不过一下,眼中现出了狠毒,扯着嗓子喊:“她偷我家自行车……她这种偷东西的坏分子,矿上肯定是不知道,我得去矿上告你去,矿上可不能录用你这坏分子!”
赵办事员看傻子一样看着翠芳娘,周同志早说了是借村里的自行车,刚才他也看到周同志去还了,“你说那辆永久?我刚才看见在大队部院子里。”
翠芳娘不信,“怎么可能?她偷去了怎么可能还?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