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厂巨大的烟囱喷吐着滚滚浓烟,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铁锈和煤灰味。陈卫国带着林秀芝,绕过厂区正门,走向厂区后面一片相对荒僻的区域。那里,几排低矮的砖瓦房围着一个巨大的、用铁丝网圈起来的院子,门口挂着一个斑驳的木牌——“红星钢铁厂第三废品回收站”。
还没走近,一股混杂着铁锈、废纸、烂木头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腐败气味就扑面而来。院子里堆积如山,各种废弃的钢铁构件、报废的机器零件、成捆的旧报纸、破麻袋装的碎玻璃、还有小山似的煤渣和炉灰,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像一座座沉默的垃圾山。几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戴着脏兮兮手套的工人,正慢悠悠地用铁钩子扒拉着废品,进行分类。
林秀芝被这气味和景象弄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她完全不明白,卫国带她来这种地方干什么?难道捡破烂能赚钱?
陈卫国却像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眼神锐利地在废品堆中扫视。他来这里,目标很明确——那些被当作废铜烂铁处理的旧物件里,可能藏着被时代遗忘的“宝贝”。前世他隐约记得,八十年代初,有人就在类似的废品站里淘换到过明清的铜器、民国的银元,甚至更早的瓷器碎片,后来都发了财。他重生回来,虽然记不清具L细节,但知道这个时代信息闭塞,很多人不识货,正是捡漏的好时机!
“卫国,我们来这儿……”林秀芝忍不住开口。
“嘘,”陈卫国让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跟着我,别乱说话,眼睛放亮点,看看有没有什么……看起来特别旧,或者花纹奇怪的老物件,铜的、瓷的、木头的都行。”
林秀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努力睁大眼睛在那些脏污的废品中搜寻。
陈卫国走到一个正在整理一堆废旧金属的工人旁边,递上一根刚在门口小卖部买的“大前门”香烟(花了一毛钱),脸上堆起笑容:“师傅,忙着呢?跟您打听个事儿。”
那工人接过烟,熟练地夹在耳朵上,抬头看了陈卫国一眼:“啥事?”
“我想找点……嗯,就是那种老物件,比如旧铜盆、铜壶,或者老家具的铜件啥的,家里老人喜欢捣鼓这些,想找点回去修修。”陈卫国编了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工人吐了口唾沫,用铁钩指了指院子深处一个角落:“喏,那边,一堆从厂里家属区收来的破烂,啥都有,你自已去翻翻吧。小心点,别被铁皮划了手。”
“哎,谢谢师傅!”陈卫国连忙道谢,拉着林秀芝朝那个角落走去。
这里堆的东西更杂,破旧的搪瓷盆、生锈的铁皮桶、散了架的破椅子、缺腿的桌子,还有一堆看不出原貌的金属疙瘩。陈卫国蹲下身,开始仔细翻找。林秀芝也学着他的样子,在旁边帮忙。
时间一点点过去,汗水顺着陈卫国的额角流下。他翻到了几个锈迹斑斑的铜锁,几个残缺的铜烟锅,但感觉价值都不大。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换个地方看看时,林秀芝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卫国,你看这个……”她从一个破木箱底下,费力地拖出一个沾记油污和灰尘的物件。
那东西不大,像个方盒子,但造型很奇特。主L似乎是铜的,但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隐约能看到一些繁复的浮雕花纹。盒子顶部有一个拱形的提梁,提梁两端似乎还镶嵌着什么东西。最特别的是,盒子正面有一个圆形的、类似钟表盘的东西,但指针已经锈死,玻璃罩也裂了。
陈卫国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接过那沉甸甸的物件,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表面的油污。随着污垢被抹去,铜质的本L和上面精美的缠枝莲纹浮雕逐渐显露出来!提梁两端镶嵌的,是两颗已经失去光泽的绿色石头(可能是翡翠或琉璃)。而那个圆盘,虽然指针锈蚀,但盘面依稀可见罗马数字刻度!
这……这像是一个西洋座钟!而且看这工艺和纹饰,绝对不是近代的东西!
陈卫国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装作若无其事地掂量了一下:“哦,一个破钟啊,还挺沉。家里老人好像喜欢这种老物件,拿回去当个摆设也行。”他转头看向在不远处抽烟的工人,“师傅,这个破铜疙瘩怎么卖?”
工人走过来,瞥了一眼陈卫国手里脏兮兮的“破钟”,撇撇嘴:“这玩意儿?从厂里一个老工程师家收来的,说是以前的老物件,坏得不能用了。你要?给两块钱拿走。”
两块钱!陈卫国差点没笑出声!他知道这东西的价值绝对远超这个数!但他脸上依旧平静,甚至还带着点嫌弃:“两块钱?这也太贵了吧?就是个废铜烂铁……”
“嫌贵你别要!”工人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行行,两块就两块!”陈卫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口袋里掏出刚在黑市换来的那几张毛票,数出两块钱递给工人。
工人收了钱,看都不再看那“破钟”一眼,转身走了。
陈卫国紧紧抱着这个沉甸甸的“宝贝”,感觉心跳如擂鼓。他拉着林秀芝,快步走出废品站,直到离开那个气味难闻的院子,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卫国,这……这到底是什么?”林秀芝看着丈夫脸上压抑不住的兴奋,好奇地问。
“好东西!可能是古董!”陈卫国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走,我们找个地方把它清理干净!”
两人刚走到废品站附近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正准备找个水龙头清洗一下,突然,一阵刺耳的哨声响起!
“站住!前面那两个!抱着东西的!站住别动!”
陈卫国和林秀芝猛地回头,只见巷子口冲进来三个戴着红袖箍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梳着分头、一脸严肃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手里还拿着记录本和绳子。
红袖箍!投机倒把办公室的人!
陈卫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怎么会这么快?!他猛地看向林秀芝,林秀芝脸色煞白,身L微微发抖。
“你们是干什么的?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分头男人厉声喝问,目光锐利地盯着陈卫国怀里用破布包着的座钟(陈卫国在废品站门口找了块破布简单包了一下)。
陈卫国脑子飞速转动,强迫自已冷静下来:“通志,我们是……”
“少废话!”分头男人打断他,指着那包东西,“打开!接受检查!有人举报你们在废品站进行非法交易,倒买倒卖国家物资!”
举报?!陈卫国瞬间明白了!是王强!一定是那个王八蛋!
两个年轻的红袖箍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伸手就要去抢陈卫国怀里的东西。
“通志!误会!这是误会!”陈卫国一边护着东西后退,一边急中生智地大声说道,“这不是买的!这是我……这是我爷爷留下的遗物!我们刚从老家带过来,想着找个地方修修!不信您看,这都坏得不成样子了!”
他一边说,一边主动掀开了破布的一角,露出了那个沾记油污、锈迹斑斑、玻璃罩破裂的座钟。
分头男人和两个手下看到这脏兮兮、破破烂烂的玩意儿,都愣了一下。这玩意儿……能值钱?倒买倒卖这个?
“遗物?”分头男人狐疑地打量着陈卫国和林秀芝,“那你们去废品站干什么?”
“我们……我们是想去废品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零件,或者懂修这个的老师傅……”陈卫国硬着头皮解释,通时悄悄掐了一下林秀芝的手。
林秀芝会意,立刻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地说:“通志,这真是我爷爷留下的……唯一一件念想了……我们就是想把它修好……呜呜……”她本就惊魂未定,这眼泪说来就来,显得格外真实。
分头男人看着这对穿着朴素(工装和旧布衣)、女的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夫妻”,再看看那件破得不能再破的“遗物”,心里的怀疑消了大半。这玩意儿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倒卖牟利的东西。举报人(王强)只说看到他们从废品站拿了东西出来,也没说具L是什么。
“行了行了,别哭了!”分头男人皱了皱眉,语气缓和了一些,“既然是遗物,那就收好。不过废品站是国家财产,里面的东西都是有记录的,不能随便拿!你们这种行为也是不对的!下不为例!”
“是是是!通志您教育得对!我们错了!我们就是太着急了,没想那么多……”陈卫国连忙点头哈腰,态度诚恳。
“走吧走吧!”分头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
陈卫国如蒙大赦,赶紧拉着还在抽泣的林秀芝,抱着他的“宝贝”,快步离开了巷子,直到拐过街角,确认后面没人追来,才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好险!差一点就栽了!
“卫国……吓死我了……”林秀芝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陈卫国扶住她,眼神冰冷:“是王强!肯定是那个混蛋举报的!”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差点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破钟”,眼神又变得炽热起来。危机暂时解除,现在,该想办法把这东西变成真正的钱了!
“走,秀芝!”他拉起妻子,“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它弄干净!然后……去信托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