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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迷迷糊糊睡去多少次,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车队已经到了地方。
一只棱骨分明的手掀开我的帘幕,那轿外之人微微勾唇,伸手请我下马车。
公主,当心足下。
那人牵我下轿子时,我没站稳踩在了长长的霞帔上,他及时用有力的臂膀扶住了我。
我有些惊异于来迎亲之人,竟不是我以为的四十出头的世子乌淮隼,而是他的弟弟,十八岁的乌淮于。
当初他曾经作为质子,在大楚待了五年,和我同在学宫,甚至都当过沈砚辞的学生。
你是......乌淮于
他先是怔了一下我的声音,随即闷笑一声,是我,公主期望看到的是谁
原来,先世子乌淮隼在一次狩猎时重伤不治,乌淮于临时承继世子位。
他长眉入鬓,许是生母为江南女子的缘故,眉目间更生了几分中原人的温润,少了些北羌人的凛冽肃杀之气。
故人重逢,我看得他有些失神,以至于发髻上落了一片树叶,都未曾察觉。
他笑着伸手为我摘去,摸了摸
我的脑袋。
就像儿时,总有人替我遮风挡雨。
公主离家如此远来嫁我,实在是受委屈了。
不过,能听到公主重新开金口说话,是我的荣幸。
乌淮于比那时更多了几分清俊,长高了许多,高到我需要踮起脚来仰望他,性情却依然温厚。
曾有一次我独自上树摘纸鸢,不慎踩空,是他在树下接住我,还因此弄折了一只胳膊。
我鼻头一酸,戳了戳他那只伤臂。
一别多年,你可好些了
下一瞬,乌淮于却在我的惊呼下将我打横抱起,笑得爽朗。
那黎儿便试试看。
我被乌淮于就这么抱进了喜堂,拜堂成亲,在长生天下起誓。
等到他掀起绣着金狼图腾的盖头时,或许是被篝火映照的缘故,古铜色的脸庞更添几分光彩。
这男人有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眉骨处有道浅疤,下颌线条刚毅如刀削。
他见我怔怔望着他,嘴角溢出笑意。
我脸颊发烫,慌忙别过脸去。
乌淮于倒不介意,伸手替我取下缀满金铃的额饰:沉不沉我帮你摘了。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取下额饰又要帮我解开繁复的嫁衣。
这些本该是新妇伺候夫君的活计,他做起来却娴熟得很。
我窘得耳根发热,连声说要自己来,可这嫁衣层层叠叠,折腾半天竟把衣带缠成了结。
乌淮于终于看不过眼:我来吧,草原的嫁衣本就难解。
他三两下就解开了盘扣,我忍不住问:这嫁衣......
乌淮于朗笑,特意让族里十个绣娘赶制的,时间紧了些,可能不够精细,公主多包含。
我一时语塞。
从提亲到成婚不过半个月,他竟能备好这样华美的嫁衣和全套金饰。
多谢。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可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的贞节已经没有了,但从今往后,我只会视你为唯一的夫君,若你介意......
贞节是什么
他俯身吻我的额头时,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郑重地推开他,不加遮掩,将我和沈砚辞的前世今生都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我不想对他隐瞒什么,让他日后痛苦,亦不管他信与不信。
可当我仰起头时,却瞥见乌淮于眼底满是红血丝。
他说,黎儿,你本是公主,应该有无数人趋之若鹜爱你,何须爱的这么痛苦。
乌淮于的反应让我意外,他并不在意我的过去,只有心疼。
这一夜,乌淮于规规矩矩睡在毡毯另一侧,他说,草原儿女最重真心,等我真正愿意接纳他时再圆房不迟。
我心头涌起暖意,轻轻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我跟着乌淮于去给公婆敬马奶酒。可汗威严中带着慈祥,可敦则温柔地拉着我的手,叮嘱乌淮于要好生待我。
乌淮于郑重地抚胸行礼。我会的。
见长辈这般和善,我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黎儿想不想去看看草原他问我时,眼里倒映着朝阳的金辉。
我点头应允,他取来狐裘将我裹严实,扶我上了马背。
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成群的牛羊像珍珠般散落,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我正看得入神,忽见他神色骤变。
下一瞬间,他猛地将我揽入怀中,耳边传来箭矢破空的声响。
我撞进乌淮于结实的胸膛,他心跳如擂鼓,让我莫名安心。
待我回过神来,只见十步开外,沈砚辞双目赤红,勒马而立,手中长弓还在颤动。
阿黎,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我翻遍整个漠北才找到你,找你找的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