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火烧云将江家别墅在琉璃瓦染成橘红色。
庭院里的石榴树在晚风中簌簌作响,石榴花瓣坠落在青石小径上。
戚许手中提着高档礼品,踩着几片飘落的碎花走进院门。
手指勒得发红,她换了另一只手。
“江伯母,我又来蹭饭啦!”她的声音惊动了厨房窗棂停着的麻雀。
戚许抬头,望见二楼书房落地窗前,隐隐约约有个挺拔的身影。
厨房飘出糖醋汁的甜香,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她故意在玄关多磨蹭了会儿。
直到确认自己的表情完美无暇,才踏进那片温暖的灯光里。
“念念来啦?”江伯母从厨房探出头,手上还沾着酱油渍,“正好帮我尝尝这糖醋排骨的汁”戚许快步钻进厨房,浅尝了一小口,立即竖起了大拇指,夸赞江伯母的手艺极好。
餐桌上,釉白的瓷碗里冬瓜排骨汤冒着热气,映着窗外最后一缕晚霞,汤面上浮着的枸杞像散落的红宝石。
“念念快来尝尝这个腌笃鲜”,江伯母掀开砂锅盖,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每个人的面容,“我特意加了你爱吃的火腿”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江屿的身影立在楼道边。
席间,江伯母突然放下筷子:“小屿昨天见的那个姑娘,名校毕业,模样也周正”瓷勺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响,“怎么就没下文了呢?”戚许夹起的排骨突然掉回碗里,酱汁溅在雪白的米饭上,她感觉桌对面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念念啊”,江伯母突然转向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说这小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戚许看见自己映在烫勺上的笑脸,扭曲得像哈哈镜里的影像:“江伯母您别操心,江屿哥哥可抢手了。
”筷子在她指间微微发颤,“当年我们班班花,可是把情书塞到我这儿转交呢。
”“我看江屿这孩子挺好,不用着急,昨天才相亲怎么会发展那么快,您这心急得恨不得直接抱孙。
”母亲也劝导。
江伯父将酒杯重重一放,“情书顶什么用?三十岁的人,连个女朋友都没往家带过!”“江伯父,您不知道现在晚婚晚育的人可多了。
”戚许感觉小腿突然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触电般缩回了脚。
对面的江屿的喉结动了动,直勾勾地盯着他。
想起他昨日的相亲,她又狠狠地揣了他一脚。
几日不见,原来是忙着相亲。
饭后,江伯母端来一碟晶莹剔透的荔枝,轻轻拉着戚许坐到庭院里的藤椅上。
夜风拂过紫藤花架,落下一两片花瓣,飘在戚许的裙摆上。
“念念”江伯母凑近过来,指尖无意识剥着荔枝壳,“你说我们家小屿会不会是”它欲言又止,眼神飘向客厅里正在和江家父子。
“同性恋。
”戚许手中的荔枝突然滑落,滚出一道湿漉漉的痕迹:“江伯母怎么突然这么想?”“我表姐家的儿子,去年出柜了”她忧心忡忡地绞着真丝手帕,“你看小屿这个年纪,都没听他提起过那个女孩子。
”远处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戚许望向客厅,透过落地窗看见江屿修长的手指正捻着一枚黑玉棋子,袖口露出一节线条分明的手腕。
“江伯母~”戚许突然笑出声,捡起地上的荔枝,“你想太多了。
”她故意提高声调,“江屿哥哥在医院可受欢迎了,小护士们经常讨论他。
”语音未落,客厅里江屿突然抬头,目光穿过玻璃窗直直落在她脸上。
夜风忽然转急了,她们进了屋。
客厅只剩散落在棋盘,黑白玉子还残留着对弈的余温。
她借口去洗手间,却鬼使神差地走向二楼江屿的卧室。
门扉虚掩,透出一丝暖黄的灯光。
她轻轻推开门,和高中时一样。
书桌上,书桌上,他么一起做的恐龙化石模型摆在原位,玻璃罩纤尘不染;笔筒里插着她送的钢笔,金属表面已经氧化了。
她随手抽出书架上的《临床医学》书籍,忽然“啪”的一声,有什么从书页间滑落。
弯腰拾起瞬间,思绪回到从前——那是她拉着他一起拍的大头贴,她带着兔耳朵发箍,正可爱的嘟嘴,江屿头上别了向日葵发卡。
“还给我。
”低哑的嗓音在身后炸开。
她转身时撞进一个带着水汽的胸膛,江屿只裹着浴巾,发梢水珠坠在她手背,烫得惊人。
照片在争夺中皱成一团,她踉跄着跌入蓬松的被褥,江屿撑在她上方的手臂青筋暴起。
对峙几秒后,她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戚许耳尖瞬间烧红,江屿的喉结剧烈滚动,猛地弹起来冲进了浴室。
“砰”的关门声震得书架发颤,啪嗒一本书籍掉落在地。
戚许望着浴室磨砂玻璃里的身影,忽然想起江伯母的担忧,嘴角不自觉上扬。
长京的夜,美得勾人魂魄,一不小心容易醉入这夜色里。
他的车停在戚许公寓楼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戚许解开安全带,指尖刚碰到门把手,江屿忽然开口:“不请我上去坐坐?”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指节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节奏。
她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车内昏黄的顶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阴影,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
“江医生也这样问你的相亲对象吗?”她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们在楼上是真的喝茶,还是假的喝茶?”戚许承认她嫉妒了,她快要嫉妒疯了。
江屿的手指突然攥紧方向盘,骨节泛白。
车内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当然,你是自由身。
”她语气忽然轻快起来,推开车门。
夜风裹着花香卷入车内,吹散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只是”她站在车外,俯身看向他,发丝垂落在胸前:“要是找到了结婚对象,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月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总要准备份像样的贺礼。
”车门关上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江屿的胸口。
他看着戚许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寓大门,下车大喊道:“你很在意她们吗?”她脚步一顿,转身说:“不在意。
”傲娇的戚许,总是口是心非,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明明超在意,明明嫉妒地发狂。
却风淡云轻地说不在意。
站在黑夜里的身影,不理解她的傲娇,不明白她傲娇其实是在掩藏她的不堪一击。
清晨六点零七分,手机屏幕的冷光刺破卧室的黑暗。
戚许靠在床头,刚接到生殖中心的信息:「胚胎全部发育异常,建议终止本次周期。
」窗外,晨光正艰难地穿透云层,像极了那些没能成功分裂的细胞。
她赤脚走到落地窗前,冰凉的玻璃贴上掌心。
她忽然想起昨夜江屿的话,或许是要和她谈论此事。
她又想起最后那个眼神——原来不合适的两个人,连精子和卵子都拒绝结合。
手机从膝头滑落,屏幕还亮着那行:「建议下次月经周期后重新促排。
」浴室镜子里映出苍白的脸,她机械地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的瞬间,终于有一滴泪混了进去。
重新来过的无力感深深地砸在她心头。
戚许盯着小腹,笑出了声——原来有些事,真的不是努力就能有结果。
但有一件事,是她努力达到的结果。
那就是她独创的国风服装品牌「九霄吟」。
“戚总监,时尚杂志主编的电话。
”戚许办公室电脑屏幕是顶流明星穿着她设计的“敦煌飞天”系列礼服走上电影节红毯的瞬间。
她目光扫过墙上最近数据:「九霄吟」品牌季度营收增长32。
她眉头一蹙,接起电话,那头主编正热情地讨论着八月专刊,“就用‘羽化飞天’这个主题吧!”她突然打断对方,“就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灵魂能够羽化升天,寓意超脱世俗,达到彼岸世界的愿望。
”“对了,模特优先考虑新人郑溪宸。
”戚许独创的国风「九霄吟」品牌,成立时间7年,是她一步步养大的“孩子”。
从最初在狭小工作室熬夜画稿,到如今巴黎时尚周上镁光灯追逐的焦点,每一针每一线都浸透她的心血。
她抚摸这最新系列的样衣,丝绸上刺绣的凤凰在灯光下振翅欲飞,当你倾尽所有养育它,而它最终将拥有自己的生命,飞向比你想象更远的天空。
叮咚一声。
陆尘舟微信消息跳了出来:「周三晚上7点见,云顶阁」紧接着是一个定位——城中那家需要提前一个星期预约的餐厅,以270度环城夜景和私密性著称。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两秒,红唇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终于,机会来了。
关掉对话框,她顺手点开陆尘舟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停留在上周,是一张深夜办公桌的照片,咖啡杯旁散落着几份文件,其中一角隐约看到了她的企划书。
「有意思。
」她轻声自语,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落地窗外,暮色中城市灯火渐次亮起。
戚许转身走向办公桌,指尖划过那摞厚厚的合作方案。
她拿起钢笔,在方案上修改方案漏洞,她要让这份方案更加诱人,让人心动。
打开电脑,她调出陆尘舟所有投资项目的分析报表。
屏幕冷光映在她专注的眉眼上,数据流在瞳孔中飞速闪动。
「找到了。
」她突然轻笑出声,将某行数据标红。
窗外的霓虹灯变换颜色,将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夜色渐深,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人。
戚许站在窗前,俯瞰脚下星河般的城市灯火,她再次感叹长京的夜色真美。
周三的晚餐,突然变得令人期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