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和死对头配享太庙 > 第5章 清音

“你记得吗,上次我们帮张叔找女儿,那个人也在。
”钱酥酪兴奋地说。
元映接管霄云楼五年,总有几位客人能令人印象深刻,那人算是其中之一。
回想起来,他不高也不胖,长相平庸,性子温吞,他能引人注意,全因那日酒醉后频繁提起三个字——清音婢。
“什么是清音婢?”还记得当日晚间收店时,钱酥酪好奇地问。
沈明初捋一捋他并不存在的胡须,故作高深,“清音婢嘛,婢者,女子也,清音者,清觞雅韵也,区区三字,不难理解。
”钱酥酪一拳爆头,“说人话!”“就是指贵人府上能歌擅奏的女子。
”元映一边收拾酒具,眼看她俩又要打起来,连忙说道。
“窈窕淑女,娉娉婷婷,那想必一定很美吧!”沈明初一只手指晃了晃酒杯,“美不美我不知道,但定不会是像你这样的泼妇。
”“泼妇怎么啦?泼妇吃你家黍米啦?你给我回来!”钱酥酪一把举起酒壶,朝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抬腿便向夜色追去。
——钱酥酪举起酒壶,倒了几滴并不存在的青苏酒。
前几日她大悲大喜,后又借酒消愁,元映严格控制,不让她多饮,更何况今日有要事相商,天还没亮她就到了沈府。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日他格外得意,是因他姐姐到了年岁之后,郡守府不仅签下放良文书,还另添了一笔程仪令她另谋去处。
”“对对对就是那人!”钱酥酪激动道,“那人没品的很,他说他姐姐从郡守府出来就投奔了他,不仅能做劳力,还有钱财傍身,好不惬意。
因着这事,好几桌男人转着圈想要巴结他,将自己女儿也送去郡守府做工。
”“我记得他家就住在柳斜巷,离这城中不远,我们今日就去看看!”两人正欲说走就走,一抬眼却见沈明初不知何时从檐下冒了出来,“去找一个郡守府的婢女有什么用?”他一边说一边拉住元映,“我们今日还有要事,没工夫和你闲逛。
”“要你管!”钱酥酪叉腰,老拳一捏就要砸过去,元映紧拦不放,她面上一喜,“可是有死者的消息了?”“我打探到了她停放的殓房。
”“可以啊,沈明初!”钱酥酪一拳锤在他胸口,“总算干了件实事!那这样,你俩去调查死者,我去会会那柳斜巷!”巳时还未过,钱酥酪已将这小巷前后转了个遍。
此处人口简单,住户多是祖辈扎根的良民,以小买卖为生。
听说钱酥酪要找一个贱籍从良的女子,纷纷摇头,称巷中从未出过这样的人家。
还是一常在街边卖炭的老妪,听她所言之后,指着东边路口拐角处一个极不显眼的平屋,说他家女儿曾外出过几年,前阵回来时,恰好了买了她的炭。
“那户人家今日可曾出过门?”钱酥酪问。
老人抬起头,浑黄的眼球诉说了她的沧桑,她眼底像裹着一层霾雾,“他家里做出那样的事,不是卖女儿吗?她怎么还有脸面出来闲逛,还不如远远地一个人去住,左右落个清净。
”那老人说完便自顾自地理她的炭去了。
大冷的天气,她的手上叠了一层冻疮,满头白发像在风中游荡的枯枝。
钱酥酪心头不忍,她好好地道了谢,趁她不注意,在炭筐边洒下几枚铜钱。
诚然她不信老人所说与她要寻的人有关。
在她看来,郡守府中的清音婢是一份既文雅又体面的好差事,更不用说主家宽仁,离开时竟还有川资相赠。
鬼使神差地,她却仍循着老人的指向,往田边转了转,还当真看见一望无际地田埂里,耸着一座茅屋。
左右再无线索,钱酥酪决定一探究竟。
此处虽离城中不远,田亩却盛,田间遍植豆菽,隆冬时节,万物凋零,愈衬得那座茅屋茕茕孑立,好不寂寥。
钱酥酪沿着田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远远看见篱笆上绑着的红绳随风飘曳,空气中氤氲着淡香洒过的痕迹,令人闻之一新。
时人达官贵人家中常在年节以五色缕装饰,上嵌玉饰宝石,象征平安富贵。
江南世家更有悬挂艾草、蒲剑以驱邪纳吉的风俗。
平民百姓不事风雅,在年下吃顿酒饭已是极限,只有曾在富人家中浸润过的人才会有这般讲求的巧思。
钱酥酪几乎立时断定,就是这了。
篱笆不高,踩在院墙边的青石上能探头看见小院里躺着一担细柴,几个木桶随意地摆在地上,已然见底,如用手指轻捻小院右侧的台面,定能抹去一层薄灰。
整片田埂都静悄悄的,“看来是个荒院儿”,钱酥酪这么说着,自顾自走远了。
——傍晚时分,春乔拉开院门。
门上有三把锁。
她先是小心地扯开一道缝隙,探头望了望,篱笆丛里沾染的浮尘扑簌簌地落下来,险些迷住春乔的眼。
她一顿一顿地蜷起左手擦拭,不免牵扯到皮肤上的皲裂,“嘶—”,她痛得吸气,擦擦眼底的功夫,迎面扑来一个黑色的影子。
“啊!”春乔吓得跌坐在地,心口扑扑直跳。
“哈哈!你是柳春生的姐姐春乔吧?我等了你一整天呢,幸会幸会!”钱酥酪大大咧咧地跨过门栏,殷勤地将小院的主人拉起,她伸手帮她掸掉衣裙上的土粒子,冰凉的手指触到春乔脊背的瞬间,后者猛然一颤。
“真是不好意思,我身上太冷了,不知可否借贵宝地烤烤火呀!”钱酥酪收回手,看似询问,实则头也不回地朝屋中走去。
春乔震惊抬头,三下五除二地扣紧院门,栅栏门“咯吱”作响,飘扬的红线绑在门扉上,仿佛沾染上天边即将消散的最后一点残阳。
她提起裙摆追了过去,对方正叉着腿坐上主位,她的眼皮突突直跳,“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我不认识你!”嗓音嘶哑,绣鞋打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发出静谧的“笃笃”声。
“你渴了吧,我见你家水桶空了,特地给你打了一壶水,快来润润嗓子。
”钱酥酪殷勤地为她斟水。
春乔迟疑一瞬,捏起木碗时小指与无名指微微翘起,背脊挺直,昂起首露出蝤蛴般细腻的颈,钱酥酪还只在从前沈府的女乐为贵客奉酒时见过如此雅致的姿态。
“真美。
”她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屋内弥漫着比门前更盛的艾草香,钱酥酪深吸一口,仿佛肺腑都舒展了,一扫眼底几日奔波的辛劳。
她长了张一向善气迎人的小圆脸,那双月牙般的眼睛一弯,连春乔也顿时觉得没有那样惹人惊慌了。
就连心跳声也渐渐放松下来。
“我来找你,是想问问跟叶郡守有关的事。
”钱酥酪开门见山地说。
——一个时辰后,钱酥酪一阵小跑地回到景禧堂,她顾不得接过侍女递上的茶水,点着桌子下了决断,“这郡守府一定有异常!”“诶?”她抬起头环视一圈,“阿映呢?”“郡守府去了呗。
”沈明初淡淡道。
“你说什么?”“我说,她元映,一出停尸房,就直奔郡守府了!”“怎么不叫上我呢!”钱酥酪一急,踩着矮凳就要蹦起来。
“人家郡守府要招的是能歌善舞的女婢,你呢,你会哪一样啊?”沈明初不怕死地说道。
——“过了今晚,我们当中就要有人到凌波楼去了。
”郡守府后宅,名女婢挨挨挤挤地凑在一处。
最中间的那位有一张娇媚的桃心脸,眼下一颗泪痣,浓唇厚而暄软,日光洒在她的发间留下偏爱的弧光,愈发衬得她嫣然出尘,与众不同。
凌波楼守卫森然,其中居住的是郡守府中最为体面的女婢——清音婢。
她们虽名为婢女,却不事侍奉之事,三餐用度皆与郡守府的小姐无异。
怀州郡守叶知远出身江南世家,好雅韵,不喜浮华。
自其赴任的这半年多来,府中往来的也多是文人雅士,其中若谁能偶得青眼,被请去凌波楼中听一曲钧天广乐般的清音之作,当真可以称得上荣幸。
对于她能被选入凌波楼一事,蕖华一向十分自信。
她生得美,天生几分媚骨,又有一把婉转缠绵的好嗓音。
从前在金鱼坊中做些杂事,她总觉得埋没了自己的一身本领,自那日听说郡守府中雇请婢子,又有已放良出府的女郎为证,她几乎毫不迟疑地动了心,当晚就收起行囊。
可自两日前又一波新人入府,蕖华的信心似乎有些动摇。
那其中有一女子,初看时远不如自己惊艳,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雪肤华发,目色清透如山溪,她静立在那里的时候,九天的月华仿佛都在一刹那间心有所属。
她却并不出挑,样样都属第二,又似乎样样都能够拔尖。
不知怎的,蕖华十分看不惯她,她愤愤绕过众人,敛起衣袖昂起下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想欣赏她慌乱无措的表情。
她想是时候应该放几句狠话,脑海里搜索半天,嘴唇上都咬出了几道浅浅的牙印子,她狠狠跺了下脚,又“突突突”地走远了。
元映呆呆地望着面前这座亭台。
她目光所及之处,画栋飞檐、朱漆绿瓦,这是一个绝佳的隐匿之所,苍翠掩映间,她能清晰地看到不时有人身配容臭(xiu),蹑足踏入郡守府最当中的庭院。
她正数到迈进凌波楼的第十三个人,鬓旁一阵泠风拂过,日影似金乌穿云般遮蔽又洒满。
发生什么了?她抬起头,心中孤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