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和死对头配享太庙 > 第4章 客人

戟临轻哼一声,迎空接过市吏头子的短刀。
他们一行十数人,为首那人身披明光铠,带鹖冠,端坐于马上,神色俾睨,一双凤眼微垂,似俯瞰众生。
他略略昂首,喉结微鼓,下颚棱角分明。
钱酥酪躲在门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嘴角不受控制的抬起——真是好俊的郎君!“你们好大胆子,竟敢惊了监察使大人的马,还不速速避让!”戟临扬手,马声嘶鸣,马上之人还没说什么,逼人的威压却足以令金鱼巷内的众人胆寒。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金鱼巷,仿若被掷入湖底的烟火,在一瞬间变得针落可闻。
在这样的寂静中,钱酥酪冲出门外的响声就显得格外惊人——“这位客官,军爷,快到晌午了,来我们小店歇歇脚,吃两道好菜怎么样!”钱酥酪几番努力终于打开了门锁。
她一双笑眼圆睁,冲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向那身骑绯红骏马的人。
此事令人始料未及,元映也只来得及瞪大了双眼,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却见那马上之人凌空而跃,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离元映半寸之处。
“戟临,你饿吗?”他问。
戟临抬头看了看天色。
虽说已是午时,但行军之人,忍饥耐饿乃是常事,他一揉咕咕乱叫的小腹,想着将军定是以此来考验他,瞧这女郎太过热情,顺水推舟的拒绝。
可这女郎一双俏眼扑闪着,玉面朱颜,倒真令人不忍心拂她的好意。
“还行吧”,戟临踟蹰地说,这样最两全其美,既顺了将军的心,又未太驳小娘子的面子。
“还行就是饿了,下马!”云修沉声道。
将军真是越来越体贴人了,戟临乐颠颠地跟在后面。
钱酥酪也是乐开了花,忙前忙后地安置马匹。
琼林阁的众人还欲挣扎,可他们才刚提一句假酿之事,那冷冽如刀的目光便如寒锋般杀来,而后再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一帮人前呼后拥的进了店,钱酥酪投来一个大功告成的眼神,元映只得跟在后面,默默吞下口中千军万马。
纵然她只消一眼就认出了他。
杀母弑父,血海深仇,她无法不恨他,无法不仅用眼神就想刺穿他。
可她却已然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孑然一身的孤女,在她身后,有酥酪、有沈家、有霄云楼。
霄云楼已经三日未能开张,它需要一个足以震慑声面的客人,而云修,正是这样的客人。
什么监察使,什么隼魄大将军,她恶狠狠地瞪着那人,恨得红了眼,等有朝一日,她一定要亲手砍下云修的头!却不是现在。
“把店里最好的菜,最贵的酒,全给客人上上来!”元映咬牙吩咐。
沉寂了三日的霄云楼再一次忙碌起来。
钱酥酪兴奋地跑上跑下,端水擦凳,好不周到。
元映不愿看见他们,一个人躲在柜旁,却总有人不愿叫她如意,钱酥酪蹦蹦跳跳地过来,指着云修的方向俏脸一抬,“人家帮我们解了围,东家快去道个谢呀。
”“不去。
”元映断然拒绝。
“那军爷看了你好几眼,那可是个难得的美人呢!”钱酥酪挤挤眼,满面促狭。
若不是堂上有人,元映真想掰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对着杀神起色心,她想必是疯了!“不去!”她冷声道。
这一声些许有些大,堂内静了一瞬,钱酥酪连忙转身摆着手安抚众人,她一张笑脸将将堆起,“你过来”,云修指着她二人道。
“我吗?”钱酥酪欣欣然抬脚。
“你旁边那个。
”云修说道,一边扬起酒樽,“替我斟酒。
”走啊走啊,钱酥酪悄咪咪地捅着她的腰。
元映自知此时无法将他开罪,不情不愿地去了,扳起一张面孔,只等倒完就走。
“陪我饮一杯。
”“小店利薄,无佳人与官爷同饮。
”五年时间,她出落得愈发伶俐。
眉如新月,脸若春桃,一双亮而清澈的眼瞳微微发红,想必是连日担忧所致。
她与从前那个小小的、柔弱的姑娘仿佛判若两人,只在唇角偶得的倔强里,能依稀看出从前的影子。
云修抬了抬手,不忍再为难她。
“霄云楼靠美食而非美色,若阁下意有所指,还请到别处去吧。
”她却仍生硬道。
“怎么跟我们监察使说话呢!”戟临拍案而起。
“各位慢吃慢饮,我们东家许是累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钱酥酪一把将元映拽回账房,挤眉弄眼地暗示,元映憋了满肚子气,绕着账台暴走,言语上争风倒也罢了,他还想动手动脚,贼子,这人当真是个贼子!她喊来明红,“堂上那桌菜都给我往贵里算,越贵越好!”余下的时间,元映再也不肯露面,钱酥酪陪着一张笑脸跑前跑后,生怕再有闪失。
那帮人倒也不算难缠,不仅多付了银子,临走时还留下一瓶药膏,“这是我们将军给的,说方才多有冒犯,让你们东家不要放在心上。
”戟临真是不明白,他家将军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他耸了耸肩,“上好的金疮药,你快打开看看吧。
”云修一行自皇城而来,颠簸数月,才得以到怀州城中落脚。
这几年,皇权式微,宦官当道,自永嘉九年一举铲除忠肃侯,余下几个皇亲贵胄,或杀或贬,或自愿投入中常侍门下。
朝中仍有风骨与宦党抗衡的老臣十之八九被隼魄军制裁,大司空临走前指天抢地的谩骂,苍老的指尖颤抖,怒喝云修之罪,立誓要饮其血,啖其肉,令其子孙决断。
至此,天下之大无不畏惧云修恶名。
自他们在府衙旁安置下后,官府方圆数百丈,贼不思窃,儿不思啼,连戟临都不由感叹,怀州城真是一派政通人和的太平景象。
他们此行本就是为了监察州府行政之明,念及此,戟临连搬箱子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抬起几箱书文就向堂屋走去。
屋内,云修正席地而坐。
左手握书置于膝上,右手摩挲着一只玉虎。
见戟临进来,他昂首示意,令他将书文置于房中一角。
那里已摆满书卷,皆是由各地呈报上来的军务,近年来,朝堂上腥风血雨,唯云修一人赤胆忠心,中常侍感其赤忱,对云修愈发倚重。
戟临轻手轻脚地将书文摞好,他双手后背,神情鬼黠,一看便是包藏祸心。
云修轻嗤,“说吧,又有什么心思。
”戟临吞吞吐吐,俄而摊开双臂,“将军您瞧,是我白日里打的两只兔子,要清蒸还是红焖啊?”他期翼的眼神太过诚挚,云修本想立时将他赶出去,仍不免一瞧。
两只野兔被握住双耳悬于半空,两腿无助地扑腾,毛色似雪,双目赤红,令他不由想起了白日里那双染上红晕的眼。
“养着吧。
”他沉声道,忽略了戟临的哀嚎声,摆摆手将他赶出屋外。
次日,琼林阁果然门可罗雀,钱酥酪高兴地喝了两大壶酒,又因云修光顾霄云楼,一些有意攀附的全都慕名而来。
近午时时,几个平日里的熟客也犹豫不决地来了,又一传十,十传百,霄云楼门前重新变得络绎不绝,越发衬地对面门庭冷清。
“改日定要好生谢谢那位官爷。
”元映摇摇头,不忍心告诉她其人恶名。
当日晚间却横生变数。
夜深人静,两位掌事人都已各自回府,一路官兵漏夜而来,燃烧的火把染亮了金鱼巷的半边夜色,等酥酪早上前去开门时,却见人去楼空,细看过去,满屋的墙面上竟满满写着刺目的“封”字。
她更是在赶去平康巷的路上,意外地听到街边有人指指点点,说那远近闻名的霄云楼,竟吃死了人。
——“楼里的姑娘们呢?”听到消息,元映里衣都没来得及换,趿着靸鞋就去了景禧堂。
钱酥酪在堂中踱来踱去,半点不见往日雀跃的影子。
众所周知,霄云楼不似寻常酒坊,楼内侍应之人皆为女侍,旁人只道是为做招揽,却不知同为无父无母的孤女,她们早就视彼此为至亲手足。
“明红五岁就跟着我,我生病卧床的时候,她抱着别人的腿为我讨钱买药,回来时半边脸都是肿的”,钱酥酪握在元映肩头的手冷得像冰,“我们不能失去她们,一个也不行…”“有消息了吗?”檐下传来脚步声,元映抬眼望向门外,清俊公子如光如玉,沈明初在下人的搀扶下跛躄而来,他还未开口,身旁之人递上信笺,他未语便先叹了一口气。
“只知道是郡守直接下令,死者身份,何人主诉,何时发现,一概不知。
”“郡守?是那新来的叶郡守?我要去告他,我们霄云楼怎么会吃死人呢,我要与他当面对质!”“你先冷静。
”元映强行将她按上椅凳。
楼内众人不知去向,钱酥酪浑身都在发颤。
她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只是接连几件意外,一波方平,她实在无法接受竟连身边之人也已陷入险境。
“既然是官府拿人,所关押的地方无非就那几处,我们挨个去问,再使银子通融,一定能将人保出来。
”景禧堂的三人,酥酪六神无主,元映强自镇定,沈明初却心有踟蹰。
趁酥酪出神的空挡,他暗暗拉住元映衣袖,眉头微拧,“府里现银不多了,官府扣押人证是为查命案,不会真拿她们怎么样,各处疏通都需用钱,一定要先去找人吗?”“当然!她们是酥酪的家人。
”元映说。
怀州城不过三处牢狱,两处在城郊,关押重犯,近日无人出入。
一处设在府衙不远,元映从街旁的乞儿那得来消息,日前刚刚进了一批女囚。
她们想尽办法疏通狱卒。
夜阑人静,元映按照约定,身披兜帽侯在街口的大槐树下。
她知道这事急不得,却仍抑制不住心中打鼓,仿佛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元映方看见那年老的狱卒举着灯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我们走吧?”她裹紧兜帽,连忙迎了上去,却见那狱卒一口吹了灯。
她恐对方又要加价,伸手去掏腕上的镯子,那狱卒摇摇头,“牢中没有你说的人,请回吧。
”“可我明明——”“请回吧!”那狱卒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接下来的几日,几人多方打探,再无半点消息。
霄云楼无法营业,府衙只等过了年就要开庭审理。
眼看事情毫无头绪,一大清早,沈府的门房还未起身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元映元映!”钱酥酪踏着一声接一声地吆喝声扑了过来,“我想到一人,他的姐姐是郡守府的清音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