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鹿吟翌日一早就被喊进了宫,没想到,好好的休沐日,她竟还要看见刘炬那张脸。
想来应是找她商量一些事吧。
带路的公公在前面走着,赵鹿吟则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余光一瞟,在宫道的另一侧,有一人在那站着,看起来似是想跨过那道宫门,但却不知为何,迟迟跨不过去。
赵鹿吟看着背影有些熟悉,待走近后,才发现是刘炬寻来的那位炼丹高人。
她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一手扶墙,一手握着竹杖轻探,待触碰到门槛后才终于跨了过去,这一过程中,他那泛白的双眼始终目视着前方。
赵鹿吟只是看着,也没伸手帮忙。
待他跨过去后,才突然出声道,“您这眼睛是生来如此吗?没见过这般颜色的眼。”
那人似是早知身旁有人,从容笑道,“天生如此。”
“那您今年高寿?”
赵鹿吟话音刚落,给她带路的公公察觉到她并未跟上,又急忙折返了回来,走到她身边。
“裴大人是有何事?”
公公有些心急,毕竟皇上还在等着呢,这人竟还有空在这跟人聊天。
赵鹿吟并未理会,只是等着那个人的回答,
“八十有五了。”
“唔”赵鹿吟眼中疑色微闪,倏地凑近半步,虽说头发已是霜白,但这脸大体还算光洁,“您这面容,不像八十之人”
“那依大人之见,老朽该是何岁?”
“至多不惑之年吧”
赵鹿吟还很淡定地在聊天,倒是一旁的公公急得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他低声催促道,“大人,皇上还在等着呢”
那人听到了公公的话,竹杖轻叩,“大人似乎还有要务,不如就此别过?”
赵鹿吟一脸探究,“那待来日有缘再来向您请教这长生之法吧”
那人笑了笑,“那老朽便静候大人了”
侧身擦过,赵鹿吟收回目光,眸色沉沉。
说起来,上次让陆思林查那药丸的成分,因为出了信件的问题一直都没再联络过他。
虽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但还是改天让人问一下好了。
思忖间,赵鹿吟踏进了含元殿,抬眼便见刘炬眉宇间稍露疲惫,见她来,稍稍调整了一下神色。
“爱卿怎来得这般晚?”
赵鹿吟躬身行礼道,“来的路上碰到了陛下那位高人,便聊了几句。”
“噢?你是说张仙师啊怎会让你碰到了?”刘炬刚问时,德福就走到他身边小声道,“陛下,张仙师今日觉得屋内闷,不让人跟着,自己在宫内随意溜达。”
“原是这样”刘炬重新看向了赵鹿吟,状若无意道,“爱卿可是聊了什么?”
赵鹿吟了然笑笑,知道他是怕自己接近张仙师是别有所图,毕竟是他身边的人,他总得防着些大臣接近。
她坦然道,“只是很好奇他的眼睛,毕竟臣从未见过。”
听这回答,刘炬愣了一会,转而哈哈大笑,“爱卿到底年少,尚存赤子之心。”
放下了戒心,刘炬让德福给赵鹿吟搬了把椅子过来,“爱卿稍候一会,尚有人未到。”
还有人?还有人让她这么早进宫??什么意思啊?!
赵鹿吟顿时心里憋了股气,在心里狠狠记下了一笔。
不多时,见一人姗姗来迟,满头大汗,似是匆匆赶来的。
赵鹿吟抬眸望去,竟然是吕均沉。
吕均沉都要骂人了,他本都收好了行囊打算跟夫人去别处住个几天,这几日他总心里惶惶的,就怕那陷害他的人又给他放上些什么东西。
结果还没跑路,宫里的人便来告诉他皇上要见他。
好好的休沐,皇上不休息这是干嘛呢!
吕均沉心下叹气,看到一旁端坐着的裴纪,提了点精神,笑道,“裴大人好啊。”
赵鹿吟看他那眼下青黑的模样,心下好笑,想也知道,这阵子他怕是过得不太好。
毕竟动的是大部分人的利益,莫说是他自身,怕是连府中女眷都少不得遭人白眼。
嗯赵鹿吟轻叩着把手,
若他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始作俑者,会怎么想呢?会活活气死吧?
“既都来了,那朕便直接开门见山,”刘炬目光扫了过来,“二位皆是朕倚重的股肱之臣,朕,有意整顿这天下寺院,不知你们有何见解?”
“陛下是想如何整顿?可是要灭了这佛?”
这是什么话?吕均沉一听就急了,“这如何能!百姓礼佛已久,寺院深入人心,怕是会带来反噬。”
若是因他灭了佛,他怕是会被那外头老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对的,吕均沉最先担心的不是什么反噬,而是这事会严重影响到他的小家。
“怎么,吕大人是说寺院根深蒂固,陛下在百姓心中就没有威望吗?”赵鹿吟立马一脸不满。
瞧瞧!这谄媚功夫真是了得,吕均沉都要悟了,怪道他怎么升官慢,原是这溜须拍马篇的功夫不深。
刘炬显然被哄到了,脸上笑意渐深,笑道,“朕怎会鲁莽?只是这寺院寄田一事,积重难返,朕虽有心整顿,却无良策。”
他又轻叹道,“朝中大臣多牵扯其中,朕召二位爱卿商议,也是无奈之举。”
原是想问这个
只是
按她收到的萧合的消息,他分明是打算用雷霆手段派兵直接彻查啊。
此番来询问,是寻求认同感吗?
但赵鹿吟立马就想明白了,
他这怕是想用他们来挡刀吧
若是用雷霆手段打压,贵族必定会反击,到时若是打压失败了,也好将他们推出来作个替罪羊。
这哪是叫他们来商讨,这是叫他们为他送命呢。
还真是一如既往怕死。
“陛下贵为天子,臣倒觉得,有时,您大可不必顾虑太多。”
反正他都决定好了,她再怎么说又能有何用呢?
走出殿外,吕均沉还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浑然未觉自己已经成了刘炬眼里的一只替罪羔羊。
赵鹿吟一边走,边与他搭话,“吕大人近日似乎过得不好?”
吕均沉本不想回的,可对方毕竟位极人臣,终究不敢怠慢。
他面皮微僵,强笑道,“下官能有何过得不好?”
“是嘛,那我怎么听说吕大人因有人给你暗递证据,连日寝食难安?”
心中一颤,吕均沉霎时面如寒铁,看着这位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脊背窜起了刺骨寒意。
“不如聊聊吧,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