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革气息扑面而来,张华在九曲回肠的旧物市场里穿梭。斑驳的青石板上,岁月啃噬出深浅不一的沟壑,两侧摊位如同时光的切片,陈列着被遗忘的往昔。檀木梳齿间卡着灰白的发丝,生锈的怀表指针永远定格在某个时刻,每一件仿佛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吸引。那里的灯光比别处昏暗三分,像是被刻意遗忘的角落。褪色的蓝布帘子半掩着,露出一张斑驳的榆木桌,桌上杂乱堆放着看似毫无价值的零碎
——
缺了瓷盖的茶壶、书页发黄的线装书,还有个布满铜绿的小匣子。
“随便看。”
沙哑的声音惊得张华一颤。摊位后转出个佝偻的身影,老人戴着宽边老花镜,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灰白的胡须间沾着些许木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口袋处还别着支褪色的钢笔。他缓缓坐下,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也在诉说岁月的沧桑。
张华凑近细看,一本皮质笔记本边角磨得发亮,封面上的烫金字迹早已模糊不清。翻开扉页,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枫叶,叶脉间渗出的褐色汁液,像是干涸的泪痕。字迹歪斜的钢笔字密密麻麻爬满纸面,日期停在
1978
年
12
月
15
日,最后一行字被水渍晕染,只能勉强辨认出
“明天,我要去...”
“这本子...
多少钱?”
张华的手指抚过纸页,触感粗糙得像砂纸。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你能看见枫叶?”
不等张华回答,他自顾自地轻笑,“三十年来,头一回有人注意到这叶子。”
正当张华疑惑时,老人伸手拨弄桌上杂物,露出枚巴掌大的青铜印章。螭龙钮上缠着暗红丝线,印面布满铜绿,隐约可见篆字痕迹。“要论故事,这个可比本子精彩。”
老人突然压低声音,“知道‘墨痕斋’吗?民国时琉璃厂最有名的书画铺。”
张华瞳孔微缩。他研究古籍多年,自然听过
“墨痕斋”
的名号。传闻那是地下情报站的掩护,掌柜的表面是书画商,实则暗中传递机密。但随着战火蔓延,墨痕斋一夜消失,所有线索都断了。
“这印章...
是墨痕斋的?”
张华的声音不自觉发颤。老人没说话,只是用指甲刮去印面的铜绿,“见山”
二字逐渐清晰。这是墨痕斋掌柜的私印,曾出现在无数珍贵字画的落款处,如今却出现在这个破旧的角落摊位。
就在这时,市场突然骚动起来。几个穿黑衣的男人大步走来,皮鞋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格外刺耳。老人脸色骤变,迅速将印章塞进张华掌心:“从后门走!”
不等张华反应,老人已抄起竹竿挑起蓝布帘,遮住摊位。
狭窄的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苔味,张华攥着印章狂奔。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拐进一条死胡同,心沉到了谷底。月光从墙缝间漏下,照在印章螭龙的眼睛上,那抹暗红丝线在夜色中如同一道凝固的血痕。
“把东西交出来。”
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华转身,为首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我们找了二十年,没想到在这破市场撞见了。”
他抬手示意,手下人立刻围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几名警察从巷子另一头冲出来,手电筒的光束晃得人睁不开眼。黑衣人们咒骂着四散逃窜,张华瘫坐在墙边,手心全是冷汗。
“张老师?”
年轻警察跑过来,“接到匿名报警说有人斗殴。您怎么在这?”
张华刚要开口,却看见老人站在巷子口,中山装沾满灰尘,手里还握着那支褪色钢笔。老人冲他微微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张华再次来到市场。角落摊位空空如也,只留下那本笔记本,枫叶旁多了张字条:“后山老槐树。”
字迹和笔记本上的如出一辙。张华按着地址寻去,在老槐树下挖出个铁皮盒,里面除了泛黄的照片,还有份写满批注的《时局分析》,落款正是
“墨痕斋
见山”。
照片上,年轻的见山站在书画铺前,身旁的女子眉眼温柔,手中捧着那本皮质笔记本。最后一张照片是两人在枫树下的合影,背后墙上隐约可见
“1948”
的字样。原来,见山为了保护情报,将重要信息藏在字画落款里,而那本笔记本,记录着每一次情报传递的细节。
随着调查深入,张华发现了更惊人的秘密。老人竟是见山的亲弟弟,当年亲眼看着哥哥被特务带走,从此下落不明。他守着这些旧物,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哥哥正名,让那些尘封的故事重见天日。
此后,张华将这些珍贵的文物捐赠给了历史博物馆。在展览开幕式上,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地抚摸着玻璃展柜里的印章,浑浊的泪水滴在玻璃上:“哥,你看,墨痕斋的故事,终于有人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