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天华传奇 > 第6章
张华下意识屏住呼吸,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侧摊位上蒙尘的玻璃柜里,旧怀表的铜壳泛着黯淡的光,褪色的旗袍领口垂落着丝线,青花瓷瓶的冰裂纹里嵌满了三十年的光阴。
“小伙子,瞧瞧这对琉璃镇纸?”
沙哑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张华转头,看见一位银发老者正用麂皮擦拭玻璃柜,皱纹如刀刻般在脸上纵横交错,浑浊的眼睛里却藏着奇异的光。老人面前的绒布上,一对琉璃镇纸泛着幽蓝的光,造型是两只交颈的天鹅,翅膀上的纹路仿佛被风吹皱的湖面,细看竟还镶嵌着细碎的金箔,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张华鬼使神差地驻足。镇纸边缘磨损得圆滑,天鹅喙部的琉璃有处细微缺口,像是被岁月咬掉的一小口。“民国十七年的物件,原是上海百乐门老板娘的嫁妆。”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轻轻抚过镇纸,“你看这鎏金,战火都没把它烧化。”
张华的指尖刚触到镇纸冰凉的表面,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他猛地抬头,只见斜对角的摊位前,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僵在原地,脚边躺着一瓣碎成齑粉的青花瓷。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涨红着脸揪住女孩衣领:“小丫头片子!这可是成化年间的...”
“慢着。”
张华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端详瓷片。釉面温润如玉,青花发色淡雅,底部却隐约有个模糊的印记。他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对着光反复查看,心跳突然加快
——
那印记不是官窑款识,而是朵歪歪扭扭的梅花,倒像是孩童的涂鸦。
“老板,这瓷片我要了。”
张华掏出钱包,余光瞥见女孩苍白的小脸和她母亲颤抖着要掏钱的手。中年男人狐疑地盯着他:“你懂行?这碎片可不便宜。”“就当买个教训。”
张华将钱塞进男人手里,弯腰捡起最大的一片瓷片。釉面下的梅花栩栩如生,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某个朝代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在未烧制的瓷坯上偷偷作画。
夜幕降临时,张华抱着牛皮纸袋走出市场。袋里除了瓷片,还躺着那对琉璃镇纸,天鹅翅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街角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转身,竟是白天那个小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
“哥哥,谢谢你。”
女孩仰起脸,眼睛亮得惊人,“这个给你。”
她小心翼翼展开布包,露出半块铜镜。镜面斑驳,边缘雕刻着缠枝莲纹,却在某个位置缺了个口,像是被人用力掰断的。“妈妈说,这是外婆留给她的,能照见心里想的东西。”
张华接过铜镜,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他鬼使神差地将铜镜对准自己,却只看见模糊的倒影。正要放下时,镜面突然闪过一道金光,恍惚间,他看见无数个画面重叠
——
穿旗袍的女子对着镜子别发簪,小女孩在瓷坯上画梅花,银发老者年轻时在琉璃作坊里吹制镇纸...
“这镜子...
你留着。”
张华想把镜子塞回女孩手中,却发现她已经跑远了,碎花裙摆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镜子,缺角处不知何时沾了片枫叶,鲜红的颜色刺痛了眼睛。
回到家,张华将所有物件摆在书桌上。瓷片与铜镜的缺口竟完美契合,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圆形。他颤抖着拿起放大镜,在铜镜背面发现了极小的刻字:“民国二十五年,梅儿留念”。镇纸天鹅翅膀上的金箔纹路,竟与铜镜缠枝莲的走势如出一辙。
深夜,张华被一阵窸窣声惊醒。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所有物件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琉璃镇纸的天鹅仿佛活了过来,脖颈相互缠绕;瓷片上的梅花开始绽放,花瓣轻轻飘落;铜镜里的画面变得清晰
——
穿旗袍的女子正在哭泣,她身旁站着年轻的琉璃匠人,手中捧着一对天鹅镇纸...
“原来你们一直在等重逢。”
张华喃喃自语,手指抚过物件上的裂痕。他忽然明白,这些被岁月尘封的不只是物件,更是跨越时空的羁绊。银发老者擦拭镇纸时的专注,中年摊主为瓷片发怒时的失态,小女孩送镜子时的坚定,都只是这场漫长等待中的注脚。
第二天,张华再次来到市场。银发老者的摊位前,镇纸的位置空着,只留下一张泛黄的纸条:“后生,谢谢你让它们回家。”
斜对角的摊位换了新主人,碎花裙女孩的母亲正在整理货品,看见张华,微笑着点头致意。
张华在市场里徘徊许久,最后将铜镜、瓷片和镇纸摆在中央的空地上。阳光穿过琉璃镇纸,在瓷片的梅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铜镜里映出整个市场的景象
——
蒙尘的旧物在阳光下苏醒,每个摊位都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当他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碰撞声,像是瓷器相击,又像是琉璃轻鸣。回头望去,所有物件都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片枫叶,鲜红如血。
此后,张华常常在深夜想起那个市场。他开始收集更多的旧物,不是为了收藏,而是为了倾听它们的故事。每一件旧物都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一段被遗忘的时光。他渐渐明白,真正珍贵的不是物件本身,而是它们承载的记忆与情感。
有时,他会带着收集的旧物回到那个市场。虽然摊位上的物件不断更换,但陈旧的气息始终未变。他将旧物摆在摊位上,看着人们驻足、抚摸、惊叹,仿佛能看见那些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