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修真小说 > 臣妻多娇小说免费完整版 > 第387章  故人陆续凋零
“李嫣当年非要嫁给乔昀,她成婚前告诉我,乔昀是当年给衣不蔽体的她,披了件狐裘的人。
她说席上无数郎君,或是国公爷昔日旧部,或是当年也曾暗中恋慕过她的国公府门生,可是他们在席上个个龌龊不堪,没有一个可怜她。
那几年,她见到太多那些恶心事了,她跟我说,那天冰天雪地,她原本是不想活了。
那样难堪的日子,真不如冻死了干净。
可乔昀给她披了件狐裘,她突然觉得那个冰雪天里,有了一点点的温暖,她说她就是拼了命,也得活下去,得再看一眼,那冰天雪地里的一抹暖阳若对她笑一笑,该是何模样。”
嬷嬷听得叹息,想起当初的李嫣,眼底有些酸。
皇后说着说着,却笑了声。
她转头,看向嬷嬷,眉眼的笑,带着几分嘲意。
“她嫁了如意郎君,生了一女,乔昀有本事,在国公爷死后,尽数继承国公府当年的人马根基,且多年未曾纳妾,即便只有一女,都不曾纳妾生子。我原以为,李嫣是终于得偿所愿了。
可是嬷嬷,当年乔昀有次奉诏入京,我随口提了句旧事。
你知道吗,他说那不过是一件微末小事罢了,即便是阿猫阿狗,他也见不得冻死在雪中。”
“嬷嬷,那对乔昀来说,不过是他光风霁月的人生里,再不值一提的小事,却偏偏能让李嫣情根深种疯魔到死。”
皇后叹息声落,倚在床帐帷幔上,目光怅惘。
她是从未真正爱过什么人的,也不觉得情爱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世间痴男怨女,她只觉可怜可恨罢了。
那听着皇后提起旧事的嬷嬷,也跟着叹息。
“奴婢是觉得,人的疯劲,怕是血脉里传的。您可别忘了,当年的李夫人,就疯得厉害,李嫣不遑多让,到如今明宁郡主,也是这般的脾性。”
皇后闻言抬眼,却是摇头:“李嫣是生了执念罢了,她没多少心眼子,只是后来见多了恶事,自己也做不得好人。明宁却不一样,她啊,既长了乔昀的玲珑心,又似李嫣后来那般……唉,多行不义必自毙。至于那李夫人……她倒是不一样,后来这些年,我每每想起李夫人,都觉她和旁人很不一样,我从未见过那样烈性的人,明明是个柔软的深闺妇人,性子却极为烈,当年她的死,真是让我心惊,这么多年了,云乔当日要持簪自尽时,我便想起了李夫人的死……”
当年皇后带夫人去见那倒在雪地里的李嫣。
李夫人跌撞上前,行至李嫣跟前,抱着人起身。
她病中孱弱,却还是把李嫣抱起,不肯假手于人。
李嫣已经冻昏过去,没了意识。
李夫人抱着李嫣,同皇后道谢。
而后抱在女儿,一步一咳,往国公府外走。
她似乎是想带她的女儿离开国公府,皇后跟在她身后护着她和李嫣。
直到快要走出国公府大门,那位一身戎马的国公爷,踏进了府门。
随后,皇后被国公爷的人带了出去。
那天国公府所有的下人,死了个干净。
杀不了的朝中臣子和国公爷昔日下属门生,也都被勒令堵了口。
没有人敢提,国公府的夫人,抱了个伺候宾客的下贱家妓要出国公府。
好像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不久后,国公爷入宫,为李嫣求了赐婚乔昀的圣旨。
很快,李嫣出嫁。
回门当日,不知李嫣同母亲说了什么。
女儿走后,李夫人要国公爷杀了除了最小的那个庶出子之外所有的儿子。
国公爷不肯。
当晚,那位李夫人一把火烧了自己,去得干干净净。
她死后,国公府里的庶出公子,倒是都死了。
听说都是国公爷杀的。
只最小的那个,悄悄扮作马奴跟着李嫣乔昀去西北,保住一命,后来继任国公府爵位,如今避居家中做了个闲散国公。
皇后说着李夫人,手抚着枕边玉如意,想起从前那位权势无二,几乎压在皇室头上的国公爷。
那位国公爷是乡野出身,身份极低,不过却是个有本事的。
李夫人是他少时未发迹前的原配妻子,乃是一个郡县的富商之女,下嫁于他。
夫妻恩爱情深,听闻国公爷少时还曾立誓,此生绝不纳二色。
可后来功成名就拜相封侯,位及国公权势熏天时,他忘了他的诺言。
他当上国公的那年,妻子的儿子死了,他和夫人没了独子。
那年,国公爷年已三十七,李夫人也三十有五。
李夫人生子时难产,伤了根本,太医都说难再怀胎。
那时国公爷已是权臣,连皇帝也不能拿他如何,朝中隐隐猜测,他是存了改朝换代江山易主的心思。
无论是要改朝换代做那谋反的新帝,还是保持权柄做世代的权臣,可都不能没有儿子。
于是,丧子三月后。
一个怀了孕的妾室进门。
也是那一年,国公夫人避居别院,不再见他。
开了这个头。
之后就是无穷无尽。
数年时间,他醉心权势,也有了一个又一个庶出子女。
只是偶尔想起年少时共患难执手泪眼的结发妻子,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遗憾。
他也曾去见过发妻,他想自己已经够对得起她了,是她太过善妒。
朝中官员,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即便是尚了公主的驸马,也是纳妾的。
明明他只是为了子嗣才会纳妾,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女人越过她的地位。
甚至可以把孩子抱给她养。
为什么她竟介怀至此。
那时国公爷只觉得,是她悍妒成性。
年复一年,她始终不肯见他。
他在权势宦海中浮沉,在一个又一个妾室房中睡了又醒。
明明权势滔天,明明坐拥美妾幼子,始终觉得心底深处,空了一块。
或许是他未曾功成名就前,她毁了另一个富家子弟的婚约,让父母打了一顿,哭花了小脸说就要嫁他。
或许是他受人冷眼屈居人下时,她比他还委屈,也比他还笃定,日后他定能功成名就。
或许是,他与她的独子离世那日,她哭红的眼。
总之,他意识到,除了功名权势之外,他也离不开她。
于是他踏足她避着他的别院,见到了数年未见的她。
她年岁渐长,早不是少女时娇俏模样,和国公府的那些妾室的好颜色已不能比。
可他还是觉得意动情迷。
时隔数年,他半逼半迫地在别院里和她重温鸾梦。
不久,她查出有孕。
那时国公爷想,真是老天爷眷顾他。
若是个儿子,他此生真就无憾了,来日江山也好,权柄也罢,必定都为他们的儿子好生谋划。
后来李嫣出生,是个女儿。
国公爷觉得遗憾,李夫人却极为宠爱这个女儿,比之当年对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有更甚。
左右也有旁的庶出子,女儿就女儿罢。
此后,国公爷对这个嫡出的小女儿,也比待府上那些个庶出的公子小姐好得多。
国公府里,李嫣是夫人和国公爷的掌上明珠。
那几年李夫人虽性子有些冷,时常排斥榻上同他亲昵,旁的事却都顺着他,对府上妾室也极为贤良大度,全无当年悍妒之气。
国公爷自是满意,只觉人生尽是快意。
也是,当朝权臣功高盖主,一步就是帝位。
贤妻美妾,得用的几个儿子,娇宠长大的小女儿,人生真是完满。
直到一次意外,让他知道了妻子的秘密。
原来,那避居别院的数年里,陪在妻子身边的,是另一个男人。
那是当年曾与李夫人议亲,却被李夫人拒绝的男人。
国公爷来到别院那次,李夫人用了避子汤。
可和那个男人的许多次,她没有用。
女儿身上有块胎记,那个男人背上相同的位置,有个一模一样的。
甚至不需要滴血验亲,只是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男人的本能就让他察觉了真相。
他真是恨怒交加。
他的妻子,结发的原配夫人,在他快意至极的人生画卷里,狠狠划了一刀。
国公爷杀了那个男人,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他对李夫人的女儿不管不问,由着府里曾经被李嫣欺负过的人折磨她羞辱她。
也几乎不许李夫人见女儿。
对李夫人就更是可怖。
他依旧会和她同床共枕,只是房中,挂着一张人皮。
那是她“奸夫”的皮。
后来国公爷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又怎么敢背叛他与人私通。
他给她国公夫人的尊荣,连她生不出儿子都保住她荣华体面。
她怎么敢,怎么敢对不起他?
李夫人摸着那张人皮,泪都没掉。
说了句:“初时,我想的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的爱人背叛了他,对她不忠。
她抱着儿子的骨灰坛子疯癫哭泣时,他迎了怀孕的新人进门。
那时她,也想问他一句——为什么啊?
可他睡在妾室房中,抚着那妾室隆起的肚子,笑着对那妾室说——“争气些,一胎得男爷重赏于你。”
那时她想哭,又想笑。
她觉得自己疯了。
她一个人抱着儿子的骨灰坛子,走了很久很久。
她想走回年少时成婚的那座小城。
她想问一问,当年揭了盖头笑弯了眼的夫君,如今她该怎么办啊。
可她找不到,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少时的夫君。
她少年时钟爱的郎君,死在了这些年来的权势倾轧里,后来那封侯拜相权柄无上的国公爷,早不是当初只属于她的少年郎。
悔教夫婿觅封侯。
她哭了又哭,她不停的掉眼泪,她心如刀绞,她抱着孩子的骨灰,她找不到她的爱人。
……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人,是当年的青梅竹马,也是被她拒婚下了面子的郎君。
那个人陪着她埋了孩子的骨灰,握着她的手对她说——
“你小时候喜欢的那株桃花树现下还活着呢,以后我年年回江南,给你折一枝故乡的桃花送来可好。”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此后年复一年,他都会给她居住的别院,送去一枝春色。
那几年,李夫人的日子黯淡又可怕。
国公府却一个又一个迎进新人。
她觉得她的心像被油锅在煎着一样,她一次次问自己,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妻妾成群就是应该。
凭什么她却要青灯古佛痛彻心扉。
说不清是报复还是旁的什么,她和那个给她送花枝的男人,越了雷池。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一别二十载,他一直在她身边。
也始终,不曾娶妻纳妾。
国公府相隔一条街的院落,当年新婚时搬进隔壁的邻居。
丧子之时,国公府门外远远站着的身影。
她年少时从未看见过他,这些年来,也从没有看到过他的存在。
可他一直在看着她,在许多个,她不知道的瞬间。
每一个她需要的时候,他都可以在。
之后,别院的日子竟生动快活起来,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无甚大志向,一生所爱无非书画与她。
他不是李绥远那样志在天下江山的男人,他只爱给她画眉。
后来,她终于走出了丧子之痛。
与他商量要假死脱身,离开京城。
他喜不自胜,抱着人笑弯了眼。
偏生这时,李绥远出现在了别院。
之后的一切,都不能如李夫人所愿。
她不得不回到国公府,不得不做回国公夫人。
也不得不和他,天涯陌路。
好在女儿生下来后,她看着女儿背上那块和他一样的胎记,偶尔能念一念他。
所以,
李绥远问她为什么背叛他,为什么与人私通的时候。
她第一句话如实告诉他,是为了报复他,
她说:
“初时,我想的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二句话,却是:
“可后来,我爱他,像当年爱你一样爱他,我想和他快活,我想把自己给他,即便给的,是残缺不全的我,是已经被你弄脏的我,也想给他。”
那日后,国公爷大怒。
之后他去了西北战场,再回来时,便是那个李嫣倒在雪地里的日子。
当年怀李嫣,风险极大,太医郎中都说,生了可能一胎两命。
李绥远那时已有庶出子女,虽觉遗憾可惜,却也舍不得夫人因此丧命,便与她商量落了那胎。
李夫人闻言却哭得厉害,惶恐中拉着他衣袖求他,说她要生的,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她舍不得,舍不得这个孩子。
国公爷那时已有好些年没见过她这样流着泪求他的模样,最终还是拗不过她,答应了下来。
他既喜她这样想生下这个他们的孩子,又忧心她身体不成。
甚至曾经亲自跪了千层佛阶,给她和孩子求平安。
哪成想,那孩子,竟不是他的种。
他怎能不怒不恨!
自然是厌恨李嫣入骨,不会善待她。
……
故人陆续凋零,知晓这些旧事的,也死得差不多了。
皇后掀开眼帘,瞧了殿门外,缓声道:
“国公爷死前,手中势力乔昀与本宫各半,只求本宫务必将他和李夫人合葬,替他庇佑李嫣和她的孩子,无论时局如何情势如何保她们性命无忧。
本宫应了他,当年却没保住李嫣。
这些年再如何,也终是下不去手要明宁的命,只能眼看着她愈加过分。
乔昀死去多年,那乔昀手中自个的势力连带着国公爷留给乔昀的那些,只怕都捏在了明宁手中。
听闻乔昀有个私生子已在西北,不知那些旧部,受乔昀统辖多年,如今是更愿追随那儿子还是明宁这个郡主。
但愿那乔昀的儿子是个真中用的,能与明宁分庭抗礼,压制几分,莫要让她日后行事更加狂悖。
罢了,且去给李夫人和国公爷上炷香,明宁的事,也是本宫对不住李夫人和李嫣,没把那孩子养好。”
*
香殿牌位前烟雾缭绕,风吹又散。
一如当年那些人,那些事,同清风一道飘远。
只留了几丝浅淡的余韵,扰着困着那些尚且活在人世的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