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
李悦出院后的一个双休日,左同英约李悦去放牛沟村钓鱼。
左同英望着水面上的鱼漂问李悦:李悦,你的伤没什么事了吧
李悦说:没什么事了,好利索了。
左同英回想着李悦受伤时的情景,沉郁地说:卢春海的人太嚣张了。
李悦若有所思地说:卢春海这么干下去,他被警察打击处理是早晚的事。
左同英说:通过一些事情可以看出来,卢春海的势力确实是不同凡响,要扳倒他是有一定难度的。
我看卢春海他们也可以成为黑恶势力了。李悦说:左哥,咱们不说是机构改革成立打黑除恶大队吗我听说还准备让你当大队长。
唉、左同英想起赵旭建说丁局长对自己很不满,让自己有思想准备的话,不由地叹口气说:原先是有这个意向,不过我这把因领你倒翔宇山庄的事,我挨了个记过处分;我估计当大队长的事也得泡汤了。我现在副大队长的职务能否保住还两说着呢。
李悦钓上了一条鱼,他从鱼钩往下摘着鱼说:左哥,要不你做做工作,别错过这把机会。
左同英笑了笑说:顺其自然吧,我是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哪有条件做工作……
二位怎么今天这么有雅兴,到我这小地方来钓鱼。老汪走了过来,打断左同英的话说。
左同英见到老汪说:哟,是老汪呀,工作挺积极呀,休息日也到管片来转转呀。
老汪说:我到这来是另一个营生,但不是工作。
左同英说:老汪,听你话的意思,这鱼池是你开的了
老汪说:在这当片警年头多了,与村干部熟了,就承包了这鱼池。
李悦说:没想到老汪还有第二产业呢。
瞎闹哄呗,像我这快50岁的人了,政治上没啥发展了,也就往图个清闲,挣点钱方面想了。老汪说着坐到了左同英和李悦的中间。
左同英拿起身边的一盒烟递给老汪说:来抽一支。
我不抽那个,我抽旱烟。老汪从兜里掏出个铁烟盒,从铁烟盒里拿出了棵卷好的旱烟。
左同英说:老汪最近忙吗
老汪说:我这总体上没啥事,就前段时间有点事,这放牛沟村的老羊倌失踪了。
左同英和李悦听了这话,均一怔。左同英说:你说的老羊倌,就是那次发现吉普车的那个吧
老汪说:对,就是那个老羊倌。
左同英说:他是什么时间失踪的
老汪说:能有一个多月了,好像是上个月2号的事,就是李悦领你们俩来勘察吉普车的没多长时间。发现老羊倌失踪的那天是晚间,那天交警事故大队的通过我来找老羊倌,我领交警到老羊倌的住处一看,人没了,羊也没了。乍开始以为他上远地方放羊迷路了,过后能回来,可谁知,发现老羊倌没了后,就再也没看见他。
左同英说:老羊倌失踪你们查了吗
老羊倌失踪后,这方圆三、五公里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可是没找着。过后我把事跟我们城西分局刑警大队汇报了,刑警大队来俩侦察员,到村子里了解了下情况就走了,到现在也没个信儿。老汪弹了下烟灰说。
左同英就:老羊倌有没有亲戚
老汪说:老羊倌啥亲戚也没有。
左同英听完老汪介绍完大概的情况,就没再说什么。
老汪看了下表,站起身来说:我说左大队,中午你俩就别走了,我待会儿找村委会的张主任,让他准备点酒菜,今天咱哥几个中午喝点,加深下感情。
左同英忙摆手说:我说老汪,你可别忙活,你的心意我俩领了,我和李悦还有事,待会儿就得走。
老汪不高兴地说:左大队,你咋的,瞧不起我这个郊区的片警。今天是双休日,你俩能有啥事你俩要是有事的话,能来这钓鱼你俩若嫌吃饭耽误钓鱼,我就让人在咱吃饭时,给你俩下网捞点。
听老汪这么说,左同英和李悦也就不好再推辞了。左同英说:那好,我和李悦中午就在这了。
老汪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扔掉手中的烟蒂说:这就对了,咱们谁跟谁呀,你俩先钓着,我现在就去找张主任去,过会儿我过来叫你们。
老汪走后,一种直觉使李悦问:左哥,你说老羊倌的失踪,跟卢春海能不能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说全勇抛车时碰见了老羊倌,过后他为了杀人灭口而把老羊倌害了。我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城西分局的刑警不是来调查过了吗
你知道吗城西刑警大队长龙贵成跟卢春海是很好的朋友,牵扯到卢春海,他们能否去认真查,还两说着。李悦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你怎么知道龙贵成和卢春海关系好。
我原先处理过卢春海的手下全勇,在处理全勇的过程中,龙贵成给全勇讲过情。
左同英说:这我还没考虑到……
2
左同英怀疑是全勇杀死了老羊倌,他在随后的调查中,虽没有查出全勇的什么情况,但他有了出人意料的发现,那就是吕龙曾在卢春海的企业干过,卢春海的生意合伙人齐国栋死了后,吕龙便离开了卢春海。
左同英怀疑,齐国栋的死与吕龙有着某种联系。
这天中午,左同英在一家小饭馆里,约来了在翔宇山庄工作的特情宗强。宗强40余岁,多年前,他在黑道上也算是一个人物。在一次火拼中,他被对方用猎枪击成重伤,是左同英出的现场,把他及时送到了医院才抢救了过来。他的命虽保住了,但他的脚走道时却成了跛脚。事后他报复了拿猎枪打他的人,他将对方用刀刺死,他为此判了死缓。服刑期间,他因检举别人的暴狱企图立了大功,使他在监狱只待了几年便回到了社会。宗强从狱中释放后安稳了起来,卢春海刚起家时,需要明白社会的人帮自己,就把他请了去。宗强做了卢春海一段时间的跟班,他见卢春海企业有了些起色就往歪道上走,他规劝了几回没起作用,他怕日后卢春海有什么事再牵扯到自己,就跟卢春海推托说自己身体不行,难以东奔西跑的,让卢春海给他安排个轻松的活儿干。卢春海答应了他的要求,便让他干起了仓库保管员。
左同英要了4个小菜和几瓶啤酒,他和宗强边喝边谈。左同英问:吕龙你认识吗
宗强说:你说的哪个吕龙
这个人是‘9·28’案件的主犯,他的同案枪杀了警察,把他从公安医院营救了出来。他的同案落网了,惟他还逍遥法外。据说,他曾在翔宇山庄干过。左同英拿出吕龙的照片递给宗强说:就是这个人。
宗强看着照片,犹豫着说: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左同英从宗强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顾忌,他说:咱哥们这么多年来可没啥说的,你不要对我隐瞒什么。
宗强两边望了望,小声地对左同英说:你救过我的命,那我就只好告诉你,吕龙我认识,他前段时间还在翔宇山庄来着。
左同英脸上露着惊奇和兴奋,他瞪着眼睛问:什么,他前段时间还在翔宇山庄来着,具体是什么时间
一个月前。
你说的准确吗
宗强郑重地点了点头。
吕龙在翔宇山庄的时间,是9、28案件发生后的时间,这足以证明吕龙与卢春海是有关联的。左同英想着如何能拿到吕龙在翔宇山庄的证据,他思索了半天说:山庄有监控录像吧。
宗强说:有。
左同英惊喜地问:翔宇山庄的监控录像保存多长时间你能否看到监控录像
宗强说;监控录像能保存多长时间我不知道,不过我能看到监控录像,因我外甥女张微在翔宇山庄管监控录像。
左同英吩咐说:那这样,你回去通过张微调出以往的监控录像,看是否能够找到吕龙在翔宇山庄的证据,如找到证据务必保存好了。我今天下午出差,明天回来我再跟你联系。
宗强说:好吧。
左同英心里恨恨地说:卢春江,你离被扳倒的日子不远了。
左同英出差回来一出火车站,就接到了李悦的电话,李悦告诉他自己的父亲过80大寿,他让左同英直接到世纪酒店。
左同英接完李悦的电话,打消了与宗强联系的念头。
李悦为给父亲过生日,在世纪饭店搞得挺有排场,有些局领导也去了,丁兆柱便在其中。
左同英与单位的同事坐在一桌上,同事给他斟白酒,他说不喝,同事又给他斟了一杯啤酒,而他却把啤酒推到一边,自己拿了瓶饮料,倒入了空杯中。李文彬说:左同英,怎么也得整点啤的呀
左同英不喝酒的原因是他没有来得及把枪支放回单位,而是揣进了裤兜里。他只得撒了个谎说:李支队,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的酒我就不喝了。
李文彬见左同英怎么说,就没再劝酒。
过了会儿,柯志伟端着啤酒杯走了过来,他对全桌人说:今天是李悦父亲的生日,也是咱们高兴的日子。我平时跟刑警的弟兄们接触的少,我借此机会敬大家一杯。
众人见监管支队长来敬酒,都一起站立了起来。柯志伟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斟了一些酒,到给左同英斟酒时,他见左同英酒杯里的色不对,就说:喝啥呢左同英你先把那饮料喝了,来杯啤酒。
柯支队,我今天不舒服,就以饮料代酒吧。左同英说着,端起桌上的饮料瓶,把自己的杯斟满。
柯志伟说:左同英,咱们很少有机会在一起喝酒,今天有了这机会,我必须跟你喝一杯。
柯支队,我……
你别我、我的了,来,斟上。柯志伟说着,拿一个空杯把啤酒斟满递给了左同英。
李文彬怕左同英再次拒绝,使柯志伟尴尬。他在一旁附和说:左同英,跟柯支队喝一杯。
左同英知道,自己不喝这杯酒将会被别人认为不近情理,他只好端起了酒杯。
左同英刚喝下啤酒,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是宗强打来的。他离开酒桌,到走廊接听着电话。宗强在电话里说,他在监控画面上发现了吕龙,宗强让左同英趁现在卢春海没有在翔宇山庄的间隙,马上过去提取证据。
左同英离开世纪酒店,他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翔宇山庄。
在左同英下了出租车往翔宇山庄里走时,被谭为君无意间发现了,他跟了左同英一段路没有跟上。谭为君掏出手机拨通了卢春海的电话说:大哥,上回传唤全勇跟咱们发生冲突的那个叫左同英的警察,又到咱们这来了。
他们来了几个人是不是来消费的
就他一个人,不像是消费的,他没往酒店和歌厅走,而是往里去了,我没能跟上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说:谭为君,你这样,你把大门封住,如果左同英出来,你问他找谁来了。要是觉得不对劲,就不让他出去。我现在在林海往回走的道上,我半个小时能赶回去。
那好大哥,我照你说的办。谭为君合上手机,向大门口走去。
左同英在张薇的帮助下,在电脑监控上找到了吕龙活动的画面,左同英把这些画面复制到了电脑可移动硬盘上。左同英对张薇说:你给我们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真的很感谢你,我回去跟领导请示下,给你奖励。
宗强说:左大队,客气话就别说了,张薇是我外甥女,况且她也马上不在这干了。
左同英问:是因为给我提供情况不在这干的吗
宗强说:不是,她男朋友是外地的,她要去外地跟男朋友完婚。
啊、原来是这样。左同英说:我该走了。
宗强说:那好,你快走吧。若让认识你的人发现,还不好办呢。
左同英出了房间,天已大黑。他远望见大门关着,只有大门旁的小门开着,小门边还站有几个保安。
左同英身上揣有重要物证,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不想走大门口再招惹什么麻烦。他顺着小道走到了围墙根下,他身子向上一蹿,爬上了墙头,越出了围墙。
卢春海回到翔宇山庄,在大门口问谭为君:看见左同英了吗
谭为君说:没有,不过有个服务生像是看见他从监控室走了出来。
怎么他上了监控室卢春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快组织人在山庄里找。
全勇说:大哥,刚才咱过来时,我看见一个男子在道边走,说不上那就是左同英。
是吗那返回找找看,谭为君开车,全勇坐后边。卢春海说着,打开车前门上了车。
左同英匆忙地走在路上,他希望找到一辆出租车。
这时,后边有一辆车向左同英靠近,他往路边靠了靠,身后的轿车逐渐近了,车灯照在路面上由昏黄变为雪白,左同英以为过来的是出租车,可他刚要扭头却突然间发现,在路中央的车灯已转移到自己身上,同时,还传过来了车轮急速转动与柏油路面摩擦而产生的‘吱吱’声,左同英条件反射般地向道边闪去。可他没挪几步,道边的马路牙子将他绊倒在地,倒地的左同英一个侧滚翻接着往边上撤,那辆冲左同英而来的轿车,也重重地磕碰在马路牙子上。左同英拄地起身时,感到右臂剧痛,他意识到刚才倒地时右臂受了伤。他左手摸到一块石头向轿车扔去,‘哗啦’一声,轿车的挡风玻璃被砸碎。
左同英躲在了一棵树后,从轿车上下来一人疾步地到了他跟前。左同英没有看清对方模样,对方就双手呈拳击状,一拳紧似一拳地向他打来。左同英闪过一拳,抬脚向对方的腹部踹去,他觉得自己踹出的一脚,犹如踹在了木桩上,对方只趔趄了一小步,便挥出了第二拳击中了左同英。左同英顿觉胸闷难忍,喘不上气来。这一拳让左同英顷刻明白,对面的人是全勇,左同英随着一口气喘出而说:全勇,你要干什么……
没等左同英把这句话说完,全勇的右手又死死地卡在左同英的脖子上,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弄死你。
左同英有些目眩,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受伤是打斗不过全勇的,这样下去不过片刻,自己便会死在全勇的手里。在这紧急关头,左同英左手掰着全勇卡在脖子上的手,右手从裤兜里把手枪掏了出来,可左同英还没有把枪举起,全勇的左手已握住左同英持枪的手腕上,就在全勇欲要夺枪时,砰的一声枪响,全勇摇晃了下,倒在了地上。
左同英见那辆轿车往后退了下,停在了道中间,谭为君从车前门下来。左同英急跑过去,用枪指着谭为君喝令说:回车上去,不准动。
谭为君回到了轿车驾驶员的位置,左同英在轿车前面绕了半圈,他借着车内的灯光已看清,车里除了谭为君,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正是卢春海,后排座上坐着个女的。
左同英掏出了手机,卢春海把车门的玻璃摇下,平静地说:是报警吧,我已经报过了。
左同英诧异地看了眼卢春海,可就在这时,从市内的方向,两辆警用面包车,正鸣着警笛,急驰而来……
3
左同英被人带至检察院法纪局的审讯室,人群中一人让左同英坐在审讯椅里,左同英像没听见似地站着没动。
阎平军从人群中闪了出来,他指着审讯椅说:左同英,你乖乖地给我坐进去。
左同英是认识阎平军的,他对阎平军对自己的态度很是不解,他哪里知道阎平军和卢春海是沆瀣一气的,卢春海对他所想做的,就是阎平军对他的态度。左同英说:我没有犯罪,我为什么要坐进审讯椅里。
你没有犯罪那你为什么进了法纪局这个地方,你几个小时前是个警察,而你现在却是犯罪嫌疑人。你以为你是谁阎平军说罢,抬腿踢了左同英一脚。
左同英刚要发作,旁边的人蜂拥而至钳住了左同英的手脚,把左同英塞进了审讯椅里,继而给左同英戴上了手铐、脚镣。
当左同英被固定在审讯椅里时,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己的愤怒引发的本能的对抗,在这里均无济于事,没有谁能够理解自己,面前的人如阎平军所说是把自己当作犯罪嫌疑人来对待的。想到这,左同英逐渐地冷静了下来。
阎平军对屋内的其他人说:张忱留这做笔录,其他人忙别的去吧。
左同英见其他人走了出去,就剩下阎平军和张忱时,他说:姓阎的,你不了解情况就这样待我,难道你我之间有宿怨吗
阎平军说:你我之间没什么宿怨,我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左同英说:今天我开枪的事,是我遇到生命危险时所采取的正当防卫……
你现在免谈什么正当防卫,至于是否正当防卫,应视情节而定,我希望你老实地把当时情况说清楚。阎平军摆了下手,打断了左同英的话说。
张忱说:左同英,你现在把经过说一遍吧。
今晚6点多钟,我在世纪酒店参加一个同事父亲的生日宴会,之后我去见一个朋友,会完朋友当我走到出事的那个路段时……之后,110警车来了,你们也随之到了。左同英有些隐瞒地把经过叙述了一遍。
阎平军说:你上哪会的朋友你会的什么朋友
左同英说:我会朋友与我开枪的事情没有直接的关系,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阎平军说:那好,那我问你与枪案有关的问题,你参加生日宴会喝了多少酒
因为我带了枪支,咋开始没喝酒,当监管支队长柯志伟去敬酒时,我和他喝了一杯啤酒,仅此一杯。
阎平军走到张忱做笔录的桌边,拿起桌上的一沓笔录说:左同英,你的叙述与我们了解的不一致。我们所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你在出事的路段走时,你误认为卢春海坐的那辆车是出租车,你扬手拦车,卢春海的车没停,你在路边捡起块石头,把卢春海车的风挡玻璃砸坏。卢春海的车停下后,全勇找你理论时,你与全勇话不投机,动起了手,于是你开枪打死了全勇。卢春海见你开了枪,他便打电话报了警。这么个过程,不但是卢春海说的,而且卢春海的司机谭为君,和坐在车后排坐的全勇的女友白晓瑞,也都是这么讲的。再一个,你说你在酒店参加生日宴会时,喝了一杯啤酒,可谁又能作证呢我们也了解了下与你一桌吃饭的人,他们是看到了你喝一杯啤酒,可他们不能证明你除了那一杯外,就再也没喝第二杯。话又说回来了,你要不是多喝了酒,怎么会发生今晚的事
左同英意识到阎平军是在整自己,他焦虑地想,要是阎平军把储存证据的移动硬盘弄没了,那一切均前功尽弃。他现只想见到陶志歆局长,他说:我能见下我们公安局长吗
你不如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却想见你们的公安局长,那可能吗如果你把案件谈的与我们掌握的相一致,我们倒可以考虑你的要求,但现在不行。阎平军说。
左同英冷笑着说:我要是按你的要求去说,我岂不是故意杀人犯
张忱若有所思地看着阎平军和左同英的对话……
陶志歆在市委开会时,温庆辉就给他打了手机,把左同英开枪击毙全勇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因会尾陶志歆要汇报一起涉外案件的侦破情况,所以他无法抽身赶到现场。开完会后,陶志歆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了检察院法纪局。
在法纪局的门口,陶志歆见到了温庆辉,陶志歆问:事情整清楚没有
卢春海车里三人的证言与左同英说的不一致,那三人的证言对左同英很是不利……温庆辉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汇报给了陶志歆。
左同英还在里边接受讯问呢
5分钟前,法纪局的把左同英押走了,可能押看守所去了。
押哪看守所去了
我问法纪局的人,他们没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不可能把左同英押往本市看守所。
丁兆柱来了吗
没来,我给他打手机,他手机关机。其实温庆辉听别人说,丁兆柱和柯志伟参加完李悦父亲的寿宴,去打麻将去了,只是他不便直说。
那我们回局里吧。
陶局长,今晚检察院值班的是经荣祥副检察长,咱俩是不是上去跟他沟通一下。
不用了,回去把事情探讨下再说。你打电话通知李文彬和赵旭建到我办公室。
4
在局长办公室,陶志歆对几个人说:你们对左同英开枪击毙全勇的事情怎么看
李文彬说:左同英能出现在翔宇山庄的附近,并与卢春海等人发生冲突,我觉得与调查杨爽的被害案有关。
陶志歆说:杨爽的被害案我是听说过的,这起案件还没有查出结果吗
是这样的,在查案的过程中,线索所指的是卢春江。李文彬有些嗫嚅地说:当然,线索也不是那么很明朗,丁局长考虑到一些原因,就没有允许对卢春江的调查。
陶志歆很是不满地说:一个警察被害成重伤,结果查案却半途而废。你不接着查下去线索怎会明朗丁兆柱究竟是何原因中止了对卢春江的调查
李文彬低头不语。
陶志歆忽然想起左同英找过自己的事情,他在肯定左同英找自己的事情就是反映杨爽被害地事。他说:那这么说,左同英没有服从领导的指示,在始终暗查卢春江了
李文彬看出了陶志歆对杨爽被害案的态度,加之自己是左同英领导所必须承担的责任,就坦然地说:也不是,他的调查是我允许的。
陶志歆看了看李文彬,没作声。
温庆辉思虑了会儿,说:今晚这事,使我联想起两件事来,第一件,是你刚到北京学习时,我接到了一封举报第一看守所教导员高臣的信,信中反映卢春江伙同同监室两名在押人员,因琐事将同监在押人员霍英国殴打致死。高臣为把卢春江从打死人的事中摘出来,同时也为了减轻主管民警高臣的内弟金洪胜的责任,竟撕毁了于兴国副所长所做的真实笔录,高臣自己又重新弄了份材料,结果卢春江被保外。另一方面,由于把金洪胜的责任推给了值班民警段刚,段刚为此想不开,在关禁闭期间自杀。我接到这封举报信后,开始布置调查,调查中发现了几处疑点,可就在接着往下查时,丁局长跟我说,省厅吴厅长替高臣说话,于是,调查也就搁置了一边。第二件事就是杨爽的被害案,左同英在查杨爽的被害案中,在放牛沟村发现一辆被遗弃的白色吉普车,这辆白色吉普车与撞伤杨爽的车很相像,左同英拿出两张与卢春江身边人的照片,让目睹遗弃白色吉普车过程的老羊倌辨认,老羊倌指认其中一张照片上的人遗弃的白色吉普车,被指认的叫全勇,是卢春海的企业翔宇山庄的人,这样,左同英查实的结果便与自己的怀疑相一致。
陶志歆打断温庆辉的话说:左同英为什么怀疑卢春海的人害杨爽
赵旭建说:因为卢春江是卢春海的弟弟,在这之前,我们在杨爽的家里拿到了杨爽写给纪检委的举报高臣的信。我们推测杨爽的被害与这封举报信有关,我们把高臣排除在外,便怀疑到了卢春江,若杨爽举报信的内容属实的话,杨爽举报成功,卢春江就会重新收监,有可能被量以极刑。杨爽的存在,对卢春江是个威胁。
这条线索是很像样的。陶志歆对温庆辉说:你接着说。
温庆辉说左同英为了及时传唤全勇,他意气用事,超越职权与李悦擅闯翔宇山庄传唤全勇,就在那次传唤中,双方发生了冲突,李悦受到重伤。后来交警去了翔宇山庄,可当传唤到全勇后,交警去找那个直接的证人老羊倌时,老羊倌却神秘地失踪了。纵观我说事情,再加上今天的事,我看这其中明显有内在的联系……
你是说,左同英不除,他们会不得安生。今天的事,极有可能是左同英所说,是全勇想置于他死地,他才开枪自卫。陶志歆把温庆辉没说完的话讲了出来。
温庆辉凝重地点了点头。
基本弄清事情脉络的陶志歆,对李文彬和赵旭建说:你俩先回去休息吧。
李文彬和赵旭建跟两位领导告别后,走出了局长办公室。
陶志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温庆辉的眼前来回踱着步,一向雷厉风行的他,此时却显得优柔寡断,忧心忡忡。踱了能有5分钟的步,陶志歆坐在办公桌前说:温书记啊!不瞒你说,卢春海这个人我早就想琢磨他,在你说的这些事都没发生前,我就接到了一些群众来信,也接待了两个受害者,群众来信和受害者均反映卢春海非法经营,强买强卖,暴力讨债等诸多事情。在一次值班时,我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说翔宇山庄里存在着严重的卖淫嫖娼和吸毒行为。举报人在举报这件事的同时,还对我说,你是个保一方平安的公安局长,你要是不管,你就不配坐在公安局长的位置上。接了电话,我指示治安支队去查处,可就在查处的过程中,卢春江领人竟敢暴力抗法,打伤了前去执行公务的民警。待抓住了卢春江,我顶住了各方面的说情和压力,就想把卢春江送上法庭。然而事与愿违,案件到了检察环节,卢春江却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看守所……
说到这,陶志歆挥了下手,转了个话题接着说:其实无论怎样的黑恶势力都不可怕,只要我们有决心就能铲除它。可是让我感到为难和痛心的是,在黑恶势力的背后,却有着我们公安民警为他们撑腰。就像杨爽举报的那个高臣,要是没有上级的应允,他高臣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在一个,丁兆柱对监管支队的事情捂着、盖着,连对我都没讲实话,他是怕事情暴露出来,自己担负领导责任。
温庆辉像是安慰陶志歆,又像是给他打气似地说:有些事,该牵扯到谁,不露也得露啊!那是没办法的事。
陶志歆眉头紧皱,他心里很清楚,公安队伍中将出现大的问题。作为公安局长,他不得不往深层去考虑,这些问题显露出来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和社会影响再者他认为,单以公安局的角度去处理这些问题,力量未免有些单薄,他感到力不从心。
温庆辉见陶志歆难以抉择的样子,他怕陶志歆对待查处问题上的态度再重蹈丁兆柱的覆辙,这位耿直的纪检委书记禁不住地说:陶局长,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我们对一些事情总是进行遮掩的话,那么我们就对不起党,对不起组织,对不起面对黑恶势力,像杨爽、左同英那样的公安民警。
陶志歆定了下神儿说:那好,我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明早一上班召开局党组会,形成一致意见,进一步查实卢氏兄弟黑恶势力的犯罪,以及我们内部的违法违纪问题。而后,我把局党组形成的意见,上报省公安厅和市委,以求得上级的支持。另外,为了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案件的侦破中,机构改革要在近几天内完成。
我看这么做可以,不过关于案情的进展情况,个别党组成员也没必要让他知道那么多。
你是说丁兆柱
出事的部门是丁兆柱主管,有些事情不得不使我们考虑的全面些。温庆辉委婉地说。
陶志歆嗯了一声说:你的提示是有道理的……
5
阎平军等人把左同英送到了林海市林业看守所。
叫什么名字,工作单位哪的一个50余岁的值班民警问。
没等左同英回答,阎平军说:他叫左同英,其它的就不用填了。
哪案件性质是什么值班民警填完杨爽两字又问。
阎平军说:杀人。
喝,你小子还杀人那搁什么凶器杀的杀了几个人值班民警合上登记薄,转过身来问站立的左同英。
左同英没有吱声,更确切地说他无法回答。
左同英的沉默,值班民警认为这是对他的不敬。他抬起腿,照左同英的腹部踹去,并骂着说:你他妈的站这跟大盘鸡屎似的,你给我蹲下。我告诉你,就你这态度,就是欠板正,这几天我找空,好好板正板正你。
腹部挨了一脚的左同英,捂着肚子,踌躇着蹲了下来。
值班民警看着左同英迟疑的举动,他觉得左同英还在跟自己过意不去,他喊了声:小于子。
噢,干啥老金。从旁边的办公室里,闪出一个年轻民警问。
你提两个人,把他镣子砸上,我看他挺牛。叫老金的值班民警指了下左同英说。
小于子提了两个在押人员,拿着镣子和锤子、铆钉,走到左同英跟前说:瞧你这样,像个挺精明的人哪,怎么到这儿还犯艮。
阎平军听着小于子的话入了耳,他接过话来说:这位兄弟说对了,这小子就犯艮,要不他也到不了这地步。
左同英低着头,看着脚上的镣子正被一在押人员一锤锤地铆着铆钉。那落下去的叮当响的锤头,似乎在敲打着他的心。
左同英被砸上脚镣的情景,让阎平军阴暗的心里幸灾乐祸地掠过一丝快意。
阎平军办完手续后,用手指着左同英说:我告诉你左同英,你要在这好好地反省,下把我过来提你时,你要跟我说实话。再说了,你抗着也没用,有那三个人作证,你死定了。
左同英始终低着头,对阎平军的话没有反映。阎平军等人呼啦啦地走了。
老金从椅子上起身,踢着蹲在地上的左同英说:起来,进号去。
老金打开一监室门,左同英哈腰进去了。
老金冲里边喊:祝四呢
蹲在墙角处抽烟的一秃头上有刀疤的在押人员,忙不迭地将烟在地上捻灭,赶到了门口问:啥事金管教。
老金说:刚进来这个有点倔,你们照顾照顾他。
祝四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祝四窜到铺头上,盘着腿,两眼滴溜溜地在左同英身上打了两圈转说:把外衣给我脱了,把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祝四说完这句话,冲旁边的另一在押人员使了个眼色。
左同英说:我兜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他没有往下脱衣服的意思。
那领会祝四眼神的在押人员,猛然间掀起左同英衣服的下摆蒙住他的头说:你他妈的到这还装呢!
被蒙住头的左同英,接着又被拥上来的几个在押人员推倒在地,左同英眼前一片漆黑,他无力反抗,只有默忍着几只脚在他身上的踢踹。
挨了一顿暴打的左同英,勉强支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走到水龙头前,拧开水龙头,把脸上的血渍洗了下去。然后,他走到板铺的无人处,脱下了已变得肮脏的外衣抖落了下,他把外衣叠成枕头状,放在铺里侧。做完这一切,他忍受着满身的疼痛,轻缓地躺在了板铺上。
监室里的10余人,坐着或站着都注视着左同英,左同英在这些人的眼里是那样的特别,他们在看守所里,几乎每个人进来都有类似的经历,可像左同英这样表现的却没有。被打的人无非有两种情形,一种是难以承皮肉之苦,挨打时直告饶或扯开嗓子喊报告管教。另一种是摆出滚刀肉的架势,即使被打的遍体鳞伤,他也会指着打他的人叫板:群上多没意思,谁不服咱就单爬。而眼前的这个人,他没有求饶,也没有叫板,又在没有经过挑头的祝四应允下,就自行洗漱和躺下。从这些可以看出,他身上有着一股特别的、不屈服的劲头。
监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这种沉默正在削弱着祝四在监室里的霸气,祝四在沉默中感到了一种窒息,他张开嘴喊:除了坐班的,都统统地躺下睡觉。
祝四的这一嗓子起了作用,其他在押人员各自找着位置,放下了被褥。
左同英望着棚顶上昏黄的灯泡,他心里想着,如果我击毙全勇的证据真如阎平军所讲的那样,那对我将是极为不利的,莫非自己多舛的命运,真的到此为止了吗不!我岂能心甘地让人摆布,任人栽赃,可我该怎样摆脱目前的险境呢局领导知道我出事后,他们怎样去理解和怎样去做呢……
早晨起铺的铃声响起时,左同英仍在侧身沉睡。他被别人拨拉醒,他感觉眼睛怎么睁也难以睁开,他用双手把眼睛揉搓了下,他的眼睛才能睁开一条缝。左同英把手放在脸上拍了拍,又细摸了下眼部后,他才知道自己的面部因昨天挨的一顿打,已肿胀了起来。
一在押人员说:你的脸都肿变形了,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左同英说话间下了铺,向蹲便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