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
当左同英把从谢芸丽那得到的情况向赵旭建提起时,赵旭建心里也不免暗自吃惊,他心里不禁问:高臣身为警察,他能做这样触犯刑律的事吗他对左同英说:咱俩把这个这个事情汇报给李支队,听听他的意见。
赵旭建和左同英人到了李文彬的办公室,李文彬虽面无表情地听着左同英的汇报,可他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的过程中,显现出他的心情是很不平静的。
左同英汇报完近段时间的工作和在谢芸丽那得到的消息后,赵旭建说:谢芸丽所提供的杨爽被害案的线索,是目前惟一的线索。
李文彬思忖了片刻,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说:虽然谢芸丽反映的情况是条线索,但这条线索并不像样,其一,高臣是公安机关的基层领导,即使他个性中有卑劣、残暴的一面,可他对人萌生杀机的可能性很小。其二,从谢芸丽反映的情况中咱们可以看出,杨爽举报高臣,高臣把事平了。也就是说,高臣把事平了后,杨爽还没有做出对高臣不利的下一步举动,高臣没有必要去害杨爽。其三,事发后,高臣表现平常,他还为谢芸丽办理取保候审说情。如果真是高臣做的话,他巴不得咱们在侦察中走弯路呢,怎么会给谢芸丽说情呢
赵旭建说:不知道杨爽举报高臣的是什么事。
李文彬说:杨爽的办公室查了吗
赵旭建说:杨爽出事时查过,没有发现什么举报信。
左同英说:咱们可以去纪检委看看杨爽写的举报信,或去监管支队了解下情况。
李文彬说:举报的信件,肯定涉及到敏感的人和事,我们还没有充足的理由向别的部门去问去查。不过还是应当看看杨爽写的举报信,我们或许会从举报信中发现出什么情况。
左同英知道,只能从其它渠道获得举报信了。
待赵旭建和左同英从李文彬办公室出来时,左同英说:赵大队,我去杨爽家一趟,看看在他家是否能找到那封举报信。
你去吧。赵旭建说:接着看望下杨爽,他要是能说话就好了。
左同英摇下头说:说话的可能性是不大了。
出了公安局大门,左同英买了些水果。在杨爽家的楼下,杨爽的父亲正满面愁容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想着什么。
左同英近前叫了两遍:杨大爷。
杨父迟疑地看着左同英说:你叫我
左同英见杨父苍老了很多,他心中隐隐作痛地说:杨大爷,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杨爽的同事左同英呀!
啊、杨父恍然地说:左同英呀,你看我这脑筋,现在记忆力可不行了。
杨大爷,外边凉,你怎么下楼坐着来了
谢芸丽在我家里呢,她给杨爽擦洗身子,我帮忙,她不让,我在旁看着还不得劲,就下楼来了。
谢芸丽刚从看守所出来就看杨爽,让左同英为之动容。他对杨父说:杨大爷,我来看杨爽来了,我先上楼了,待会回来再跟你聊。
杨父挥了挥手说:你上去吧。
杨爽的家住二楼。左同英上楼后,见杨爽家的门虚掩着,他走了进去。
谢芸丽已为杨爽擦洗完身子,换上了新的内衣裤,正坐在杨爽的床边,用勺往杨爽的嘴里喂粥。谢芸丽每口粥她都吹凉后,把勺送到了杨爽的嘴边,一点一滴缓慢地送入杨爽的嘴里。
谢芸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左同英。
左同英虽没有看到谢芸丽的神情,但从谢芸丽的动作上看,已显示出了她的那份周到和细致。
谢芸丽给杨爽喂完饭,她把杨爽的右手握在手里,摩挲着杨爽的手,轻声地吟唱起来:梦中的熟悉面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就算泪水淹没天地,我不会放手;每一刻孤独的承受,只因我曾许下承诺,你我之间熟悉的感动,爱就要苏醒。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谢芸丽唱的很投入,她把歌的意蕴完整的表达了出来,她唱着唱着,抽泣了起来。
眼前的情景,使左同英的眼睛也湿润了起来。他放下水果兜,从兜里拿出一支烟来,放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
谢芸丽听到了打火机的响声,她转过身来,见是左同英,便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说:你过来了。
左同英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说:我没想到,你对杨爽的感情是这样的真挚。
谢芸丽说:我和杨爽是从小的感情,可谓是青梅竹马。在我俩长大后,因个性的原因和各自的分离,使我俩失去了爱的缘分,当我俩经历了各自的变故重新接触后,慎重地审视自己内心的感触,才真正地发觉惟有对方才是自己的挚爱。虽然我俩后来的接触是短暂的,并且还有一段不愉快地经历,但那种依托以往的感情作为铺垫的那种强烈的感觉,是别人难以理解的。本来我认为,我的后半生,因杨爽而在,会过得充实而有意义。可事与愿违,杨爽从我的住处出来却变成了这样!按照老人的讲法,我或许是命苦的妨男人的女人,杨爽正因为跟我接触,才带来了如此的厄运。
左同英往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弹着烟灰说:谢芸丽,你不要太自责了。杨爽的被害,与你是没有关系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始终是不安的。谢芸丽转了个话题问:你到这来是有事吧。
此时左同英对谢芸丽是信任的,他说:我到这来是想找到杨爽举报高臣的那封举报信。
谢芸丽从杨爽的枕头底下抽出一个厚实的信封说这就是那封举报信,是我刚才收拾屋子时找到的。你若不来,我也会把这封信给你们送去。
左同英不曾想这么容易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从谢芸丽手里接过信说:谢谢你。
谢芸丽说:谢什么,我应该谢你们才是。我不是警察,查不了案,我要感谢你们对杨爽被害案的重视,希望你们早日破案。
我们会尽力的。左同英说:不过这封举报信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谈起。
谢芸丽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吧。
左同英临走时,到了床边,俯身抚摸着杨爽的脸说:兄弟,我们都在盼望着你早日醒来!
左同英很是看重杨爽写的举报信,他走出杨爽的家,就到一家复印社把举报信复印了一份,当作备份。回到单位,左同英和赵旭建看完举报信,两人到了李文彬的办公室,把举报信交到了李文彬的手里。
李文彬神情凝重地看了遍举报信,沉默了半天说:你俩对这封举报信怎么看
赵旭建说:咱们虽然排除了高臣作案的可能性,但从这封举报信上的内容看,如果这封举报信举报成功的话,高臣固然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可最为不利的是卢春江,卢春江十有八九会上断头台。那么以此推测,卢春江报复杨爽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况且卢春江具备作案的条件。
左同英说:卢春江是黑白两道都走的人,他原先有过犯罪前科。据我了解,他骄横跋扈,心狠手毒……
李文彬打断左同英的话说:你俩分析是有道理的,不过卢春江和卢春海在一起,卢春海目前在咱们东河市可是有一定影响的人物,还有的是……
李文彬有所顾虑的没有接着把话说下去,他转了个话题说:你俩回去吧,我征求下丁局长的意见。
让左同英没有想到的是,丁兆柱的意见让他大失所望。第二天一上班,赵旭建走进左同英的办公室说:丁局长不同意对卢春江立案侦查。
左同英惊愕地说:为什么
丁局长说,怀疑卢春江的理由并不充分。赵旭建拍了下左同英的肩膀说:兄弟,有些事得自己体会。你没见昨天李支队有句话只说了一半吗
左同英焦虑地拉住要走的赵旭建说:赵大队,你我10多年了,我对有些事情比较迟钝,你还是明说吧。
唉!赵旭建叹口气,坦言地说:第一,卢春江摊上了个根子硬的好哥哥,一般人是惹不起他的,公安局的领导也不愿招惹他。第二,杨爽举报的事不是小事,如果调查卢春江,查出了卢春江指使他人害的杨爽,那么将会把高臣的事也一块牵扯出来。查到高臣,说不上还会连带到谁。这些都是领导不愿看到的。这是做机关懂政治人的工作观念。
左同英听了赵旭建的话,激愤地拍了下桌子说:那照你这么说,杨爽被害是他自找的,是活该的了若是这样,那么这个社会还有没有起码的公平和正义个别领导干部眼中的政治,平时就是自私贪婪,投机专营。遇到问题能躲就躲,明哲保身……
赵旭建看了眼门外说:你冷静点好不好这事也不是我做的决定,你冲我发什么火
左同英沉默了片刻说:对不起赵大队。
没事琢磨别的案件吧。赵旭建说完,走出了左同英的办公室。
左同英仰在椅子上,愣怔地望着天棚。
2
在过后的一段时间,左同英接了谢芸丽几个电话,谢芸丽问杨爽被害案搞得怎么样了左同英敷衍地说正在搞,还没有大的进展。谢芸丽压根没有想到,公安机关已停止了对杨爽被害案的调查。
左同英无心再搞别的案件,杨爽被害案犹如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经过几天的思虑,他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找陶志歆局长,详细陈述杨爽的被害案,以获得陶志歆的支持。这个想法一冒出,他便再也坐不住了,他把相关的材料装到了档案袋里,走出了办公室。
当左同英来到陶志歆的办公室时,陶志歆在门外正在锁门,像是要外出的样子。
左同英说:陶局长,我是刑警支队的,叫左同英,我有要事这找你。
陶志歆打量了下左同英说:我要到市委开个紧急会议,你有什么事,明早来吧。
这,这……陶局长,我要说的都在这档案袋里,我把档案袋放你这,你看看就知道了。左同英扬了扬手中的档案袋说。
陶志歆不了解左同英,左同英的举动,引起了陶志歆的误解,他认为左同英拿的档案袋里装的或许是钱,左同英此时找他,无疑是想在这次机构改革中升个一官半职的。陶志歆的误解,使他对左同英的态度冷淡了起来,他说:我说左同英,你别在这挡着我,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你们主管局长丁兆柱。
陶志歆的话,使左同英倍感失落,他识趣地往墙边靠了靠。陶志歆没再理会他,径直向楼梯口走去。
第二天一早,左同英再去陶志歆时,局长办公室的门锁着。
左同英倔强地想,你们都不管杨爽,那我一个人来管。待查出证据后,我看哪个领导敢给我否了!
3
左同英先是对卢春江周围的人进行了摸排,他得知有两个人与卢春江关系密切,一个是全勇,另一个叫谭为君,这两人均是翔宇山庄的服务生。谭为君常在翔宇山庄,而卢春江和全勇在这段时间却很少见。至于那辆撞人的白色吉普车,包括谢芸丽在内的目击者都难以说出详实的情况,使左同英面对全市近50辆白色吉普车无从下手,他告诉跟自己工作的几个侦察员,要注意发现一辆有肇事可能的白色吉普车。
就在左同英一筹莫展的时候,这天上午李悦走进他的办公室说:左大队,郊区放牛沟村发现一辆白色吉普车,你不是要查找一辆现代白色吉普车吗咱们是不是去看一看。
左同英眼睛放亮说:是吗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左同英给谢芸丽打了电话,谢芸丽说在杨爽家。
下了楼,他见李悦已把桑塔纳车起动着,左同英打开前车门说:先去杨爽家,把谢芸丽接着。
放牛沟村位于东河市的东郊,靠近江边。20分钟后,李悦开的桑塔纳车驶到了放牛沟村村委会的门前,左同英等三人下了车,走进了村委会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坐有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是着装的民警,那民警认识李悦,他站起来跟李悦打招呼:过来了,李悦。
李悦对左同英说:这是东郊派出所的片警老汪。
之后,他又给老汪介绍了左同英和谢芸丽。
老汪指了下站在自己旁边的中年人说:这位是放牛沟村委会的张主任。
张主任指着沙发说:各位坐会儿吧。
左同英没有坐下的意思,他说:咱们先去看那辆吉普车吧。
老汪拿起桌子上的大盖帽,对张主任说:走,你领我们先过去看看。
几个人出了村委会往东走,出了村子快走到江边防洪堤了,仍没见到吉普车的影子。李悦问:吉普车在哪儿呢
老汪说:在前面江堤下面呢。
几个人到了江堤前,往江堤下一看,见一辆白色吉普车停在江堤下的江边处,吉普车的前面贴在一棵杨树上。
左同英下了江堤,见这辆白色吉普车果真是现代牌的。他察看了下吉普车周围的地势,他见堤坝能有五、六米高,从堤坝的低处到江沿能有十余米滩地,滩地长着几株稀落的杨树,吉普车便停靠在堤坝下头一棵较粗的杨树前。左同英看完地势,又前后左右里外地观察起吉普车来,吉普车的保险杠和机器盖在靠近杨树的位置已凹进和翘起,吉普车车内设施齐全,发动机号完好,吉普车前后均没有牌照。
左同英上了江堤问老汪:老汪,是什么时间谁发现的这辆吉普车
老汪没回答上来,他把目光转向了张主任。
张主任说:这是我村的老羊倌昨天上午发现的,老羊倌下午跟我说时我还没在意,我还以为谁开车不小心滑到江堤下的,过会儿司机会领拖车把吉普车拽上来。谁想,今早我一看,这吉普车仍在这停着,我就给老汪打了电话。
你能不能把老羊倌给我们找来。
行,老羊倌家离这也不远。张主任答应完左同英,转身找老羊倌去了。
左同英问谢芸丽:是这样的吉普车吗
谢芸丽说像这个式样的。
左同英说:即使是这辆吉普车撞的杨爽,因这辆吉普车下滑时撞在了树上,前面有损毁;再一个时间也久了,现在已不可能找出有价值的东西了。目前只能是以车找人了,我纳闷的是,假设这辆车就是肇事车,为什么事过一个多星期了,才把车这样的处理掉。
李悦说:如果这辆车是偷的,那查起来可就难了……
正说话间,张主任领着一个衣着邋遢,面容灰暗的六十余岁男子走了过来。
张主任说:老羊倌我给你们领来了。
左同英和李悦迎了过去,左同英递给老羊倌一支烟,老羊倌把烟叼在嘴里,左同英又拿出打火机把烟点燃问:大叔您贵姓
老羊倌说:我姓杨,也整天放羊,别人都管我叫老羊倌。
您把昨天上午发现江堤下那辆吉普车的经过,跟我们说说好吗左同英从兜里掏出笔和本说。
昨天上午,也就这时候,我吃完早饭外出放羊,有几只羊缕着江堤走,我怕羊在滑到堤下去,我就到江堤边用鞭子往道上赶羊。在我赶羊的过程中往江堤下不经意地一瞅,见江堤下有辆吉普车撞在了树上,那时可能刚撞不长时间,树还有点晃。
那您当时看见什么人了吗
看见了,在我前面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往201国道方向走,我在江堤边往道上赶羊,羊叫唤着往前蹿,那小伙子还回头瞅了一眼。
那小伙子穿的什么衣服有多高长的什么样
老羊倌猛吸两口烟寻思着说:穿的好像是红不拉叽的夹克衫,个儿跟你差不多高,长的什么样我可说不准。
左同英从笔记本中把全勇和谭为君的照片抽了出来,他把照片在老羊倌的面前展开说:你看那小伙子是不是这照片里的人。
老羊倌低下头,仔细地看了会儿两张照片,指着全勇的那张说:你还别说,我看这小子有点像。
你能肯定吗左同英激动地说。
我可不敢肯定,我就看了两眼那小伙子,一次是他回头时我看着了;后一次是我赶着羊在201国道旁边的小道拐弯时,那小伙子还往前面201国道上走,我看了眼那小伙子的侧面。老羊倌指着201国道方向比划着说。
老羊倌说的话不无道理,左同英没再说什么。
左同英不再犹豫,他走到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李文彬办公室的电话说:李支队,我是左同英,有件事跟你请示一下。
你说吧。
现在我们在放牛沟村发现一辆被人遗弃的现代白色吉普车,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这辆白色吉普车与撞杨爽的那辆车很接近,经目击者通过照片辨认,弃车的人很像咱们开始所怀疑的卢春江周围的人,也就是翔宇山庄的人。李支队,你看这案件能不能接手再搞下去。
这……李文彬在电话里沉吟片刻说:左同英,既然局领导已经表态不让查翔宇山庄,那咱们直接插手也不妥。这样,你先把情况跟交警事故大队的人说一下,事故大队在处理这件事故中,如果觉得这起事故是刑事案件,就会移交给我们,那时我会顺水推舟再指派你去搞。
那好,我明白了李支队,就按你说的办。说罢,左同英关了手机。
4
谢芸丽下班一到杨爽的家里,见杨父正给杨爽翻身做着按摩,她就过去帮忙。杨父摆了下手说:芸丽,不用你帮忙,我自己做可以。
那怎么行,护理杨爽这样的病人,一个人是忙活不过来的。谢芸丽按着杨爽的胳膊说。
杨父说:芸丽呀,杨爽受伤有段日子了,我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就是植物人。我问了不少的大夫,大夫说,像杨爽的这种情况,苏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小。芸丽呀,我说的意思是,你每天都来陪杨爽,时间长了,是耗费不起时间和精力的,你还有个人的事情,你母亲的身体也不好,所以照顾杨爽的事,就不用过多的麻烦你了,有我在就行了。我现在就一个人也没什么事,杨爽的女儿被她妈妈接走了。
谢芸丽说:杨叔、杨爽是能好起来的,杨爽好起来的前提是在明白护理知识基础上,对他悉心的照料。最近我查阅了不少关于护理植物人方面的资料,我了解杨爽,再加上我掌握的护理知识,我有信心能让杨爽苏醒,重新站立起来。只要杨爽能够重新站立起来,无论我怎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杨父感动地说:那多谢你了芸丽,杨爽有你相伴,是他前生修来的福分啊!
给杨爽按完摩,杨父把稀饭端了进屋来。
谢芸丽说:杨叔、你回屋歇着去吧,饭有我来喂。
杨父说:你还没有吃饭吧,到厨房吃点吧。
谢芸丽说:我下班时,在单位食堂吃过饭了。
啊、你吃过了。杨父说着,走出了杨爽的房间。
谢芸丽坐到杨爽的跟前,摩挲着杨爽的手说:杨爽啊、你被害的案子已有了眉目,今天警察在郊区放牛沟发现了一辆抛弃的吉普车,并且了解到了抛车的人,这辆吉普车很像是撞你的车。警察已把车拖走,已便接着调查。
谢芸丽拿起饭碗,用勺给杨爽轻缓地喂着饭说:杨爽啊、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就好了!
谢芸丽给杨爽喂完饭,她在桌上拿起杨爽的一本日记仔细地看了起来。杨爽有记日记的习惯,他已写下了几本厚厚的日记,谢芸丽在陪伴杨爽的过程中,很多的时间是看杨爽日记度过的。
1999年6月7日,晴
今天天气很晴,可我的心却晴不起来。
一清早,妻子梅就跟我吵了一架。她说晚间要参加单位同事的一个生日宴会,她打开柜门找了半天衣服,没能找到合适的。她说:这辈子找你这个穷鬼算是倒了霉,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她跟我说完这些,又管我要钱,我说昨晚给了你100元钱随礼,还要什么钱。她说得随200元钱的礼。我说咱钱紧张就少随点吧。她不干,让我朝父母要钱。我母亲病重在床,需钱医治,她竟因随礼,管我父母要钱,难道她不考虑问题吗父亲听到我俩的吵架,就敲开门,递进来100元钱。她接过钱,对我父亲连句话都没有,扭头就走了。
梅走后,我躺在床上,心情很沮丧。我目前的生活之所以这样,是梅从纺织厂下岗,我的工作也没有落实编制,开不出工资造成的。我每月只开少的可怜的一点补贴,当警察5年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实编制,能有正常的收入。梅是我的妻子,人都说夫妻之间相濡以沫,而梅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听分局领导说看守所缺人,谁到看守所去,就给谁落实行政编制。日后,我要跟分局领导请示,我要到看守所去。
1999年7月2日,阴
早晨4点,我和两个弟兄去抓一个杀人嫌疑人。这是个在逃人员,租住在一间平房里,我们破门而入,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给他戴上了手铐。在逃人员旁边睡个小男孩,那是他的儿子,小男孩能有10岁左右。当小男孩惊醒后,见我们带他父亲走,他冲上来,满脸仇恨地照着我的手腕咬了下来,我的手腕被咬得渗出了血。
小男孩跟着他父亲被带回了刑警大队,小男孩的父亲被送进看守所后,根据领导的指示,我跟小男孩住在外地的姑姑进行了联系。小男孩的姑姑答应说可以收养他,她说坐火车半夜到东河市,我说小男孩会在城西公安分局的门卫室等她。我领小男孩洗了澡,并给他买了些面包、香肠等吃的,让他安心在门卫室等他姑。
在我下班的时候,我见小男孩在门卫室的门口,捡起一个烟蒂点燃,大口地吸着。我望着小男孩已失去的童贞的神情,不禁忧虑地想:他的人生该会是怎样的呢
1999年8月9日,小雨
我和梅的婚姻结束了。
在我俩没有离婚之前,梅已不在家住了。梅昨天给我打电话说,第二天约我到办事处办理离婚手续,她净身出户。我8点钟到的办事处,她已在那里等我,我俩很快办理完了离婚手续。出了办事处的门,天空下起了淅沥的小雨,一辆本田轿车缓慢地开来,停在了门口。梅像平常那样,对我说了声再见。就上了本田车。
我望着本田车开走后,自己迎着雨信步地在大街上走着。不知怎么,我走进了一条小巷,我忽然感觉小巷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啊!这是我上学和在工厂上班时,与谢芸丽一同走过的小巷,小巷里除了一对情侣在旁边避雨拥抱外,就是我自己了。我看着那对情侣,不仅自问:我和谢芸丽为何没有过如此相拥那种真挚、深沉的情感为何那样难以表达这是否上天对有情人的磨砺如果那样的话,我可否能与谢芸丽在续前缘
小巷给我带来了温馨的回味,冲淡了我内心的伤感,我想着与谢芸丽的点点滴滴,嘴中脱口叫出了她的名字:谢芸丽,你在哪!……
谢芸丽日记读到这,流着泪说:杨爽啊!命运真是对我俩太不公了,你我再次相逢,你却变成了这样……
谢芸丽困倦了,她闭了灯,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谢芸丽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身着婚纱,依偎着杨爽走在婚礼的红地毯上,两边参加婚宴的人给他俩报以热烈的掌声。她忽然觉得杨爽的手很拽了自己一下……
谢芸丽从梦中醒来,她见自己的右手正握着杨爽的左手,她意识到,刚才的梦境是杨爽在现实当中给自己拽醒,难道杨爽有了知觉,肢体可以活动了
谢芸丽心中充满了惊喜,她拉开了窗帘,借着晨光观察着杨爽。她拉着杨爽的手,真切地感觉到了杨爽手的活动,她看杨爽的脸,她忽地见杨爽已睁开了眼睛。
谢芸丽靠近杨爽的跟前说:杨爽、你醒了,你认得我吗你能说话吗
杨爽眼睛没有移动,更没有言语。
杨爽虽然呆滞,但谢芸丽知道,杨爽的伤情已有了很大的好转。
谢芸丽走出门外,对在厨房做饭的杨父说:杨叔,杨爽醒过来了。
杨父兴冲冲地进屋,看着杨爽睁着的眼睛,流着泪说:杨爽,你可醒过来了。
5
事故大队的交警把堤坝底下的吉普车拖走后,一连多天都没有音讯。这天左同英有些按捺不住,给事故大队的丁大队长打了个电话。左同英拿着电话说:丁大队,我是左同英,前段时间在放牛沟村,我跟你说的那件案件怎么样了。
这件案件我们认真查了,那辆白色吉普车是一家民营企业华丰食品公司的,在杨爽被撞前的两天就被人盗走了。
咱们检查了那辆吉普车,车还挺新,里边的设置都是原厂的,不像是撬盗的呀
现在盗车不一定都是撬盗,用其它技术手段不也照样儿,别说是吉普车,就是几十万有防盗装置的好车,在不损坏的情况下被盗走的也不少。
你问题是用技术手段盗车,盗车者大多不会去盗一辆旧的吉普车,盗辆好车什么价,盗这辆旧的吉普车又是什么价……左同英说出了自己的推断,他又问丁大队长:你们在找这个车主时,了没了解这个车主跟翔宇山庄的人有什么关系,也就是跟咱们怀疑的那个全勇有没有瓜葛。
这我还真没想到。
那全勇找到了吗
没找着,我们去了两趟翔宇山庄,都没有找到全勇。翔宇山庄的人说全勇和朋友去南方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又去了全勇家,全勇的父母说全勇自跟随翔宇山庄的老板卢春海后,就很少回过家。左同英,我看你们提供的情况没什么太大的价值,现在车的痕检也检验不出什么来,肇事的嫌疑人全勇在车祸发生前就去了南方,所以也难以证明全勇就是肇事者。
那照你这么说,这起案件就这么搁浅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这起案件想搞清楚希望不大。
你怎么就知道这起案件搞清楚的希望不大,你们搞案件是不是就走个过场,别人说的难道你都能相信车是在肇事前丢的,人是在肇事前走的,怎么就这么巧你是不是看卢春海是省人大代表,民营企业家,你怕搞不好,再招惹上麻烦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你们觉得这起案件有疑点,从你们交警的角度讲又难以查清,你可以把案件移交给我们刑警,但绝不能这样不了了之啊。左同英有些焦虑,他揣摩着丁大队长的心态说。
左同英,你别急呀,全勇找不着我也没办法。
×,我能不急吗被撞的是杨爽,撞人者是想害死杨爽,杨爽也是警察,都是哥们!咱们都是吃警察这碗饭的。你要是找不着全勇,这几天我帮你找。左同英骂骂咧咧地说完,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就啪的一声把电话摞了。
6
高臣在给政治处的韩主任送机构改革的材料时,韩主任与高臣唠嗑,无意中说出看到左同英来找过陶志歆局长。高臣知道,杨爽的被害,是与卢春海有直接关系的;刑警支队查杨爽被害案的整个过程,包括左同英要执拗地把杨爽的被害案查出个结果,他也是明了的。他更清楚卢氏兄弟的安危连带着自己的安危,若左同英了解到杨爽被害案的新的证据,找陶志歆是反映情况,那对自己是很不利的。高臣的心里不免紧张了起来。
高臣出了韩主任的办公室,就掏出手机给卢春海打电话,他让卢春海在翔宇山庄等他,他说有急事马上过去。
高臣到了卢春海的办公室,卢春海把他让到沙发上说:看你急躁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我是有事,我的事就是咱们共同的隐患,那就是关于杨爽的事。刚才我去局里送材料,听说左同英找过陶志歆局长。我怀疑左同英找陶志歆局长是反映杨爽被害的事,左同英与杨爽是好友,并生性倔强,丁局长不让因杨爽的案件调查你弟弟,我听说只有他持反对意见。
卢春海说:现在糟糕的是交警怀疑上了全勇,交警来了两次传唤全勇,全勇都没有在。
交警为什么怀疑全勇
全勇扔车时,可能让人看见了。我想交警之所以怀疑全勇,是左同英经过调查后反映给交警的。你们局领导虽然没同意刑警对我弟弟进行调查,我看左同英始终没有闲着。卢春海点燃一支烟说:高臣,你说该怎样摆平这个人呢
卢哥,我不是埋怨你,你问我该怎样摆平左同英,我还想问你呢我能做到的都尽力地做到了。前段时间,我通过关系到省公安厅找吴副厅长,好歹把事压了下来。我和柯支队商量,又准备在公安局机构改革时,给杨爽安排个监所科副科长的位置,可谁知我这边刚把事平了下来,你那边又要害杨爽,结果弄成了现在的局面。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来的目的,就是想问你应该怎么办高臣逐渐抬高声调,发着自己内心的怨气说。
平日里没有人顶撞卢春海,高臣的话让卢春海听着刺耳。他板着脸说:高臣,话不能这么说。当时我给我弟弟办事时,我拿了很大的一笔钱,前后拿了四十多万哪!俗话说;接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既然给你了钱,你就得把事给我摆平,你有什么可埋怨的
卢春海的这番话,给高臣整没声了。他仰在沙发上,不再说什么。
沉默了会儿,卢春海拍了下高臣的大腿说:我说高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找个恰当的人撮合,我和左同英单独谈谈,把事情唠开,之后再给他拿些钱。
这事左同英能不能答应两说着,我看够呛,左同英和杨爽一样,是个轻易不会妥协的人。高臣轻摇着头说。
正说话间,咚咚有人敲门。
卢春海说:请进。
一个服务生把门开了个缝,探进头来说:卢总,全勇回来了,他要见你。
卢春海和高臣一听这话,两人不由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卢春海对服务生说:你让全勇待会儿过来。
知道了卢总。服务生关上了门。
高臣站起身,看了看表说:快5点了,我该走了,我和全勇碰到一起也不好。
那我就不留你在这吃晚饭了。卢春海握了下高臣的手说。
饭我就不吃了,过后有什么事,咱俩再及时沟通。高臣说完这句话,出了卢春海的办公室。
过了会儿,全勇推门走了进来,卢春海说:事办的怎么样了
卢春海说的事,是指让全勇把目睹他抛车的老羊倌杀人灭口的事。卢春海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身和周边人的安全;没有了老羊倌,即使交警把全勇传唤走,也奈何不了全勇什么。至于吕龙,卢春海是放心的,因吕龙撞完杨爽的第三天,就用化名的护照从绥芬河口岸到了俄罗斯。
全勇说:事办完了。
卢春海不放心地问:这回没什么闪失吧。
全勇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吧卢总,没有任何差错。
卢春海说:那好,你这就收拾东西上外边躲躲。
全勇转身出了卢春海的办公室。
与此同时,左同英得到了全勇回到翔宇山庄的消息,他把情况用电话告诉给了丁大队,丁大队说晚间他们支队长的父亲过生日,他去饭店应付下就领人到翔宇山庄。
左同英对李悦说:咱俩到翔宇山庄盯着点,别让全勇再溜了。
两人到离翔宇山庄门口不远处等了半个多小时,李悦有些着急地说:丁大队怎么还不过来
我给他打个电话催催。左同英按着手机号码键说。
手机通了后,左同英说:喂,丁大队啊,我是左同英,你快点过来呀。
我刚从饭店出来,我回单位换上警服,开个传唤证,马上过去。丁大队长在手机里说。
左同英与丁大队长通完话,看了下表说:丁大队回单位后,再往这来,最快也得半个小时。
手机发出短信提示音。左同英看了一眼,告诉李悦说:特情来的短信,说全勇收拾东西要走。
李悦说:那怎么办
左同英思虑了下说:李悦,你跟我进去,到翔宇山庄三楼设法堵住全勇。
左大队,咱别进去了,咱把车开到大门口堵全勇,等全勇出来,趁他不备,就给他塞进车里。李悦想改变左同英的做法。
大门口地形复杂,人又多不好办。
你问题是交警传唤全勇,而咱们是刑警,咱要是在楼里堵着全勇,没有正当理由,又没有手续……
别说了,走吧。左同英上来了犟劲,他武断地打断李悦的话说。
李悦只好起动了桑塔纳警车。待车在翔宇山庄大门口停稳后,左同英打开车门,径直往山庄内走去,李悦紧随其后。
左同英自有他的打算,他想堵到全勇后,假意说找他了解点事,以此拖延些时间,交警也就随后到了。
左同英和李悦穿过翔宇山庄楼内一楼的酒店,顺着后楼梯直奔三楼,一边上楼,李悦还在不住劝说:左大队,有些事情是奈何不了卢春海的,可如果咱们要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那麻烦可就大了。
左同英不解李悦这样顾忌卢春海,他说:咱堵全勇就是想拖延些时间,等着交警的到来,有什么大的麻烦。
你太不了解卢春海了,有些话真的难以跟你说清。李悦无可奈何地说。
李悦,你起来这,你后边过来人了。左同英急切地向李悦摆了下手说。
李悦挪步到了左同英的旁边。
两人见从三楼的走廊里走过来两人,这两人其中一个就是全勇,另一个是送全勇的服务生。服务生把全勇送到楼梯口处,把手中的皮箱交给全勇说:勇哥,车在门口等你呢,我就不下楼送你了。
不用送了,你回去吧,没啥事我就跟卢二哥过几天回来了。全勇挥了下手说。
服务生转身走了,全勇低着头下着楼梯,没走几步,他见有人挡住了他的路。他停了下来,抬起了头,他见到了两双犀利的眼睛,他心里一颤。
全勇定了定神,做出很随意的样子问:你们两位找谁
我们是来找你的。左同英说。
找我,找我干什么你们是哪儿的
全勇,怎么不认识我了李悦上了节楼梯,往全勇跟前靠了靠说。
全勇端详了眼李悦,他猛然想起站在面前的是刑警支队的李悦。自己两年前因伤害被他处理过,他软硬不吃,硬是把自己送进了看守所,过后卢春海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把自己保释了出来。那次李悦虽没奈何了他,可他见了李悦却从心底打怵,他挤出了些笑意说:这不是刑警支队的李哥吗找我什么事尽管说。
找你有事并不是你的事,而是想通过你了解别人的事。
左同英插嘴说:你看你能不能找个屋,咱们唠一会儿,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对了,我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们刑警一大队的左大队。李悦对全勇介绍左同英说。
全勇不是平常人,面前两个警察的话他是不会轻信的,他心里说:不管是谁的事,你们警察找到我头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想到这,他圆滑地对李悦撒了个谎说:李哥,你找我,我没啥说的,你问我什么事,我肯定配合你,可我现在得下楼送个人,待我送完人,我再上来跟你俩唠。
没等李悦回应,全勇已疾步地闪过左同英和李悦,拐了个弯下了另一段楼梯。
左同英一看全勇要溜,他起身跃过楼梯扶手跳到了全勇的前面,他右手抓着全勇的肩膀说:你别走。
全勇已明白无误地知道,这两个警察就是冲自己来的。全勇二话不说,挥拳向左同英面部打去,左同英侧身躲闪,拳头顺着他的面颊擦了过去。李悦见全勇和左同英动了手,他情急之下想从全勇的身后,用右臂卡住他的颈部,以便把他制服;可他的右臂刚放在全勇的颈部,还没用上力时,全勇便抓住他的右手向前猛拉,李悦失去重心,从全勇的头上摔了出去,滚下好几级台阶。
摔在二楼的李悦,引来了吧台前的几个服务生,他们见楼梯上全勇正和一个人交着手,不知谁喊了句:操家伙去。几个服务生便去拿凶器去了。
左同英和全勇扭打在一起,已从楼梯上打斗到二楼,全勇虽没有占在上风,可左同英也一时难以将他制服。被摔的头晕眼花的李悦挣扎着爬起来,抬腿照着全勇的膝盖踹了一脚。正忙于应付左同英的全勇站立不稳,单腿跪在了地上,他刚要起身,李悦迅速掏出手枪顶在了他的头部,喝令说:别动,动就打死你。
看见李悦眼中的杀气,全勇打消了再反抗的想法。
放开勇哥。几个挥舞着铁棍的服务生,叫嚣着奔围过来。
你们都别动,我们是警察。左同英亮出人民警察证挡在了几个服务生的前面厉声说。
服务生并没有被吓住,其中有些人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动手了。
左同英没有料到事情会棘手到这种程度,这种情形下,如果不使用枪支,自己和李悦就会倒在乱棍之下,枪支也有可能被抢,那样后果会很严重。若使用枪支,就会违纪,因自己和李悦到这来抓人是不符合程序的。
正踌躇间,一个服务生挥舞着铁棍向他头部打来,他匆忙闪身,铁棍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事态的发展已不允许左同英再考虑什么,他以极快的速度从腋下拔出手枪,并照着天棚砰砰地开了两枪。
枪声震住了所有的人,左同英向前迈了一步,用枪顶住刚刚袭击他的服务生的胸部说:你找死吗
服务生退却了两步,低头看着手枪上张开的机锤,那机锤似乎在缓慢地下落,待落到撞针上,便会了结他的性命。他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不由地把持铁棍的手张开,铁棍咣当地落在了地上,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左同英的面前,他望着左同英,眼里露着乞求的神情。
是谁在我这鸣枪砸我的场子啊!卢春海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他叼着烟,出现在楼梯上说。
卢春海的身旁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那男子的西装敞着怀,右手插在身体左侧的西装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男子手里有枪。
左同英虽没见过卢春海,但从神态和口气上就能猜出他的身份。同时,他也认出了卢春海身边的男子,此人叫谭为君,左同英在调查杨爽被害案的时候见过此人的照片。
左同英收起了枪,走到卢春海的跟前说:你就是卢春海吧
卢春海点了点头,他问左同英:你俩是哪的
我俩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
能否把人民警察证拿来我看看。
左同英把人民警察证递给了卢春海,同时向李悦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先放开全勇。
李悦把枪从全勇的头部挪开,他看了眼谭为君,他没有把枪插回枪套里,而是不放心地把持枪的手放入了夹克衫衣兜里。
解除了被枪支逼迫的全勇,赶紧站在了卢春海的身后。
哦,左同英,还是个基层领导,刑警支队一大队副大队长。卢春海把人民警察证还给左同英说:不知左副大队到我这舞刀弄枪的干什么
我们到这想找全勇了解点事情,可你们这的人太不友好。左同英说。
你们到这无论找谁了解情况得顺乎人家的意愿吧,我想你们肯定是动粗的了,我最讨厌警察仗势欺人了,看来我得把这事反映给市委雷正南副书记。说罢,卢春海从衬衣兜里掏出了手机,看样子他的手机是已存贮雷正南的电话号的,他没有拨号,只是调出了对方号,按了下发射键。
喂,雷副书记吗,我是卢春海,我有个急事向你反映……
正在这时,丁大队长领着两名交警赶到了,丁大队长的到来,无疑给左同英和李悦解了围。左同英指着卢春海身后的全勇说:他就是全勇。
丁大队长把手中的传唤证展示给刚打完手机的卢春海说:我们是交警事故大队的,我们怀疑全勇与一起交通肇事有关,现在正式传唤他。
卢春海侧了下身对全勇说:全勇,你可以跟交警走,配合他们的调查。
全勇听从了卢春海的话,从他的身后走到了交警的面前。
丁大队长对另两名交警说:把他带走。
众人刚要离去,卢春海招了下手说:诸位且慢,我刚才跟市委副书记雷正南反映了这里的情况,雷副书记说他马上命令你们的警务督查队来这里,我想你们还是等一下的好,让督察看看刑警是怎么样在我这随意鸣枪的,看看执行公务的交警是怎样喝的酒气熏天的……
卢春海的话让左同英注意到,丁大队长的身上有股浓浓的酒味。
7
李文彬早晨上班时,在公安局的院里碰见刚从食堂出来的关主任,关主任招呼李文彬说:我正想找你呢。
李文彬说:有什么事吗
昨晚5点多钟,刑警一大队的左同英和李悦,去翔宇山庄协助交警传唤一个叫全勇的,这两人去的时候交警还没有到,他俩拿不出完善的手续,就跟山庄的人产生了摩擦,而后打了起来,左同英在撕打中鸣了枪……
伤着人没有一听说动了枪,李文彬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人是没伤着,左同英是往天棚鸣了两枪。左同英鸣枪后,翔宇山庄总经理卢春海就给市委副书记雷正南打了电话,雷副书记接着就往咱们纪检委打了电话。我昨晚值班,接了雷副书记的电话后,就领着警务督察去了翔宇山庄。不单是左同英鸣了枪,去传唤全勇的交警事故大队丁大队还喝了酒。去翔宇山庄的刑警和交警都违了纪。我把左同英和李悦的枪收了,让他俩听候处理;丁大队昨晚我也没让他工作,让他回家醒酒去了。我说李支队,你回去得好好教育教育左同英和李悦,他俩平时挺不错的,怎么昨晚就干出了那么莽撞的事情。
行,我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俩,再了解了解怎么个情况,然后我在跟你沟通。
两人谈着事情,一同走进了楼里。关主任的办公室在二楼,李文彬的办公室在四楼,关主任在二楼与李文彬分手时说:唉,你让你们办公室的人到我这,把左同英他俩的枪拿回去。
李文彬嗯了一声。
李支队,左同英怎么了恰巧这是时,赵旭建拎着装矿泉水的空桶从楼上走了下来,他听了关主任的话,不由地问李文彬。
李文彬看了眼赵旭建,他没有直接回答赵旭建,而是对赵旭建说:你先别去楼下换矿泉水了,你马上回办公室,把左同英和李悦找到,让他俩到我办公室去。
赵旭建见李文彬神情凝重,便不再说什么,打电话去了。
李文彬进了办公室,把拎包扔在了茶几上,自语地说:怎么非得在这个时候添乱。
李文彬伫立以窗前,凝视着窗台上的一盆君子兰花。他看花的过程,也是他稳定情绪的时候。在李文彬的眼里,左同英是个行为果敢,思维敏捷的人,他的这一个性,很适合刑警这一职业,左同英的个性和他的遭遇,使李文彬对他有种较复杂的感情,既欣赏他,又怜爱他。在这次的机构改革中,刑警支队根据上级的指示精神,准备成立一个专职的打黑除恶的队伍,李文彬本想向局领导推荐让左同英领导这个专职队伍,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左同英却干出了违纪的事情。李文彬知道,左同英的违纪一切缘于杨爽,可是无论为了谁,无原则性地重感情,讲义气,有时会毁掉一个人的!对于左同英在这件事中所暴露出来的性格的缺憾,让李文彬对左同英的看法有些动摇。
李支队。赵旭建的叫声打断了李文彬的思绪。
李文彬转过身来问站在门口的赵旭建:我让你找的人呢
我刚才给左同英打了手机,左同英说他在第一人民医院呢,他说马上回来。
他到医院去干什么
左同英说和李悦昨晚在翔宇山庄挨了打,从翔宇山庄回来后,李悦感到头部有些不舒服,左同英便陪李悦到第一人民医院做了个CT。经CT检测,李悦脑袋里有些淤血,左同英昨晚一晚上在医院陪着李悦来着。
乱弹琴,这不是纯粹添乱吗咱也不知道,这个队伍你是怎么带的……一听说李悦受了伤,李文彬心里更加添堵,他禁不住批评起了赵旭建。
赵旭建低头不语。
李文彬批评完赵旭建,沉默了会儿,又对赵旭建说:赵旭建,你们队里的工作先放一放,你安排好人去轮流陪伴李悦,我上午有个会,下午别忘了提醒我,咱俩一起到医院去看看李悦,你先回去吧。
是。赵旭建应了声,转身走了半道又返回问:李支队,我有一事不明,你能否给我一个答复。
李文彬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严令禁止左同英对卢春海身边的人调查吧如果我禁止了,就不会出现左同英与李悦违纪的事,是吗
赵旭建点了下头。
李文彬说:杨爽的被害案,对卢春江的怀疑是否正确,你我心里是明了的。卢氏兄弟在东河市的所作所为,拢一拢当做黑恶势力打,也是够的,可目前的条件不成熟。领导是不让调查卢春江,那只是领导的几句话,不但没有形成书面的材料,连起码的会议记录都没有。若是日后证明杨爽的被害是卢春江指使人干的,而我当初却严令不让查卢春江,那我该会承担什么责任这个责任岂能是我一个刑警支队长承担起的!如果左同英查不出依据,这件案件也暂时这么撂下了,可左同英有了依据,那就只有查下去了。说句实在话,我是不想让杨爽的被害案不了了之的。至于杨爽的被害案有可能牵扯到的其它事情,我是兼顾不了的。
赵旭建的心中涌起了对李文彬的敬意,他点下头说:我明白了。
赵旭建前脚刚走,左同英出现在了门口。
你进来。李文彬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严肃地说。
左同英表情黯然地走了进来。
李文彬点燃一支烟说:你把昨晚的经过跟我说一遍。在你说之前,我要告诉你左同英,要实事求是地说,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
左同英说:李支队,你放心,我一定会如实地说。
那你讲吧。
昨晚5点种左右,我接到特情的汇报,说全勇回到了翔宇山庄,我给交警丁大队打了电话……丁大队去了后,我们刚要带全勇走,纪检委的关文任领着警务督查也到了,关主任当着众人的面,下了我和李悦的枪。从翔宇山庄出来,李悦刚开了会车就说头不舒服。我寻思,李悦说不上是被全勇从楼梯上摔下来,把头摔坏了,我把李悦拉到医院一检查,果真是这么回事。大夫说李悦的头部因外力作用而造成了颅内出血。看,我的肩上还有被他们用铁棍打伤的印记呢!左同英说着扒开衣服领子,露出了肩部青紫色。李支队,我当时鸣枪,确实是迫不得已啊!
什么是迫不得已,如果你要不去,不就没那码事了吗我以前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做什么事,必须得遵循程序,像你这事,不就是违纪办案吗那全勇走了就走了呗,过后总有露面的时候吧,用你们掺和什么现在虽然你们挨了打,但理却在卢春海那边,你和李悦还得挨处分。
李支队,要处分就处分我一个人吧,不要牵扯李悦了。左同英想到自己不顾李悦的劝阻,而造成了现在的后果,心里很是懊悔和内疚。
亏你还惦记着李悦,你当时脑袋怎么不多转转弯,考虑考虑。李文彬把烟扔在烟灰缸里,敲打着桌子上的玻璃板说。
这……这……左同英这了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行啊,你先回去吧,最近你也别工作了,每天上班在办公室待着,好好反省反省,写份深刻的检查交给我……
左同英刚出李文彬的办公室,就接到了谢芸丽的电话,谢芸丽说在公安局门口等他。左同英下了楼,开着桑塔纳警车向大门口驶去。
谢芸丽见到左同英问:听说你们昨天把那个全勇给传来了
左同英说:全勇在交警队呢。
那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全勇承认是他撞的杨爽吗
我也刚来,不知道交警那边是怎么个情况。
咱们是不是到交警队去看看。
左同英的头向后一歪说:那好,上车吧。
谢芸丽打开后车门上了车,左同英开车向交警支队方向驶去。
在去往交警支队的路上,左同英问:你是怎么知道全勇被传唤的
谢芸丽说:今天早晨我在江边上听晨练人说的,说警察去翔宇山庄去传叫全勇的人,打了起来,警察还动了枪。
啊、左同英寻思,消息传的可真快。
谢芸丽问:昨天传全勇没出什么事吧。
左同英从后视镜看了眼谢芸丽,见谢芸丽满是憔悴的样子,就不愿说出实情,敷衍说:没出什么事。杨爽现在怎么样了
谢芸丽说:杨爽已经苏醒了,也能做一些简单的活动,不过不能说话;他现在在博康医院进行康复治疗。
是吗左同英回头看了眼谢芸丽说:杨爽恢复到这种程度,多亏你呀!
左同英和谢芸丽在交警支队门口下车时,碰见了丁大队长。左同英问丁大队长:昨晚案件搞的怎么样了
丁大队长说:不知道呢,昨晚纪检委的关主任让我回家醒酒,这不,我也刚来,案件是我们的教导员领人搞的,走,咱们一块过去看看。
刚进入交警支队的大楼,大厅里边蜂拥过来一帮人。过来的一帮人让三人都愣住了,见在前面走的正是卢春海,他左右两侧是全勇和谭为君。
左同英说:全勇怎么放了
卢春海也看见了左同英,双方擦肩而过,他对丁大队长说:丁大队,全勇因交通肇事证据不足,我先给他保出去了,日后你们凑足了证据,可以再传唤他。
丁大队长没有理会卢春海。
谭为君为使卢春海摆脱尴尬,马上说:卢大哥,咱跟他们没啥可唠的,走吧。
卢春海往前走了几步,又扭回了头,满不在意地看了他们一眼。
左同英气的跺了下脚,骂道:他妈的,这是什么事呀……
8
左同英听说李悦的医药费难以处理,他便在银行取出三万元钱积蓄,来到了第一人民医院。
李悦的病床一侧站着赵旭建,另一侧坐着李悦的妻子。李妻抱着两岁的女儿,正忧心忡忡地望着李悦。
病房较小,李妻见到左同打过招呼,就抱着孩子往外走。临出门,她指了下自己坐的椅子说:你坐。
左同英低着头,他难以正视李妻愁苦的面容,只唯喏地嗯了一声。
左同英坐下后,问李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悦笑了笑说:我现在感觉还行,其实没多大的事,就是头部有些於血。开一刀,把於血放出来就行了。
赵旭建插嘴说:定好了今晚7点钟手术。
左同英说:都怨我,因为急躁,没有听你的劝阻,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李悦说:左哥,你不要责备自己了。
唉、左同英叹口气握住了李悦的手。
李悦看了看赵旭建,坦诚地对左同英说:左哥,你我接触时间并不长,但你的做人和为事很让我钦佩。特别是在调查杨爽被害案的事情上。杨爽的被害很让人同情,作为同是警察的杨爽,他的被害案在目前的状态下,更让人觉得屈辱和气愤。你和杨爽是好朋友,你又是我的兄长加领导。从现在来看,如果你认为在查杨爽的被害案中我是对你帮助的话,咱们不互相帮助,又能指望谁能帮助在帮助你的过程中,我是受了点伤,可我的伤也没什么,不会落下什么残疾。所以说,你不要因我的一点伤势,给你增添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左同英听了李悦的话,很感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李悦的话,使他无须再说什么。他从外衣兜里掏出装有三万元钱的信封,递给李悦说:李悦,难得有你这样的好兄弟,这里是三万元钱,我不知道够不够手术的费用,如若不够,我再去凑。
左同英的举动,让李悦感到突然,他双手推着左同英递信封的手说:左哥,我的手术费用已经有了,这钱你拿回去,你千万别这样。
左同英把信封放在李悦身上说:李悦,这钱你就拿着吧。左同英说完这句话,转身出了病房。
李悦着急地把信封拿起,对赵旭建说:赵大队,这钱你无论如何得退还给左同英。
赵旭建只得把信封接过来,去追赶左同英。
在医院的大门口,赵旭建对左同英说:左同英,李悦住院费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这钱你就拿回去吧。
赵旭建把信封塞进了左同英外衣兜里。左同英要把信封往外掏,赵旭建按住了左同英的兜,使左同英无法把信封掏出来。
左同英带着哭腔说:赵大队,你就让我拿这些钱吧。我领李悦违纪办案,才造成李悦的重伤。这种情况,公费医疗是不给报销医疗费用的,局里也不可能拿这笔钱,李悦的妻子还没工作。你不让我拿医疗费用,我心里不得劲呀!
李悦医疗费用的事,局里已经解决了。
是吗左同英将信将疑地问。
是李文彬支队长把责任揽了下来,经过……赵旭建拍了拍左同英的肩膀说:左同英,要想心里得劲,就得把卢春海这个祸害扳倒。我想什么事总有个出头的时候,卢春海也不能老这样猖狂下去。凭直觉,卢春海不是什么本分、正经的企业家,他肯定有违法犯罪的问题,只要我们穿一天警服,就会搜集他的犯罪证据,把他送到法庭。
赵旭建的一番话,使左同英苦闷、失落、孤独的情绪得以了一定的缓解。他说赵大队,卢春海一定会倒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赵旭建凝视着左同英说:不过,这次的挫折,对你的工作很不利。丁局长对你很不满,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左同英苦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我是该有个思想准备了。
面对上层的压力,左同英刚才缓解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他的心理犹如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左同英黯然注视着赵旭建走进了医院住院部的大楼。
左同英百无聊赖地向医院外走着,他觉得很累,这种累是从心里弥漫到周身的。面对强劲的对手,他透彻地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的卑微。想着调查卢春海的过程,包括杨爽在内的一次次失败后的沮丧,正在蚕食着他心中的信念。他心中忽地泛起一个念头:放弃吧,不要再苦撑着与对手斗下去,斗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甚至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放弃了,一切都会好的。可就在这个念头泛起的时候,另一个想法却冒出来告诉他:左同英,难道你就这样怯懦、畏缩地放弃吗监号里的在押人员霍晓刚被殴打致死,段刚蒙冤而自寻短见,杨爽为此已成植物人,还有那躺在病榻上的李悦……面对这一切,你就这么熟视无睹地放弃吗做这些坏事的恶人们正在冲你讪笑,这些恶人们存在一天,社会便存在着一份不安定的隐患!亏你还是个警察,是个中共党员,亏你把警察的事业视为自己崇高而神圣的追求……想到这,左同英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右手猛击了下自己的额头,他在告诫自己:左同英,你别再有放弃的念头,你别无选择,你必须要和他们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