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对林凡提出的“省力气取火”法子充满了孩童式的好奇。他很快就在村子周边的灌木丛里,找来几根颇有韧性的细藤,又寻了一截还算直溜的硬木短棍和一块有些腐朽但勉强能用的扁平木块。
林凡靠着土墙坐下,恢复着因走到河边又走回来而几乎耗尽的力气。他接过材料,开始制作简易的火弓取火器。
他用一块尖锐的石片,费力地在硬木短棍两端刻出浅槽,将细藤绷紧套在槽上,做成一张简陋的弓。然后,他将另一根稍细些的木棍一端削尖,作为钻杆。又让狗蛋帮忙,找来一点干燥的引火绒和一小把枯草细屑。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他的手指无力且笨拙,刻槽和削尖都极其费力,好几次差点划伤自己。狗蛋在一旁看得着急,几次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
最终,一个极其粗糙,甚至有些摇摇晃晃的火弓钻具总算成型了。
二叔公原本在一旁眯着眼打盹,偶尔掀开眼皮瞥一下,嘴里嘟囔着“瞎折腾”,但看到那古怪的“小弓”做成,浑浊的眼睛里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疑惑。
林凡将钻杆的尖端抵在扁平木块的凹陷处,用一块小石头压住钻杆顶端,然后将火弓的弓弦在钻杆上绕了一圈。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开始来回拉动火弓。
吱嘎……吱嘎……
粗糙的部件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声音。林凡的身体太虚弱了,手臂很快就开始酸软发抖,拉动的频率和力度都远远不够。
钻杆只是在木块上缓慢地转动,磨出一些细微的木屑,却丝毫不见冒烟的迹象。
狗蛋眼巴巴地看着,小脸上期待的神色慢慢变成失望。
二叔公哼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林凡没有放弃。他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仔细观察了一下钻头接触的点,调整了一下弓弦的松紧和钻杆的角度。理科生的思维让他习惯于从失败中寻找优化方案。
他再次开始拉动。
吱嘎…吱嘎…
手臂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拉动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颤抖。汗水从他苍白的额头渗出。
就在他几乎要力竭放弃之时,那钻头与木板接触的位置,突然冒起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林凡精神一振,用尽最后的力气,加快了一点拉动的频率!
烟变得明显了!一些极细的、灼热的黑色木屑被磨出,堆积在钻孔的小凹坑里!
“有烟了!狗蛋,快!引火绒!”林凡急促地低呼,手上的动作不敢停。
狗蛋猛地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地将那团干燥的引火绒凑近冒烟的点。
林凡更用力、更快地拉动火弓,同时小心翼翼地用嘴对着那冒烟点轻轻吹气。
微弱的火星在黑色的木屑粉末中一闪而过!然后,又一闪!
终于,一点微小的火苗顽强地引燃了干燥的引火绒,冒起了更明显的烟!
“着了!着了!”狗蛋激动地叫了起来,小心地捧着那团冒着烟和微弱火光的引火绒,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然后飞快地将其放入准备好的枯草细屑中,轻轻吹气。
噗的一声,一小簇明亮的火焰终于升腾起来!
成功了!
林凡松开火弓,整个人几乎虚脱地瘫靠在土墙上,大口喘着气,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但看着那跳跃的小火苗,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笑意。
“真…真着了?!”二叔公被狗蛋的叫声惊醒,睁开眼看到那簇火焰,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凑过来,死死盯着那火,又看看地上那简陋古怪的火弓,再看看累瘫了的林凡,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燧石取火,十次能成两三次已是好运。而这古怪的弓……竟然真的能拉出火来?虽然看起来也费劲,但这娃儿如此虚弱都能成功……
“这……这法子……”二叔公的声音有些发颤。
“省些力气……也比燧石……容易点……”林凡喘着气解释,“就是……得找到合适的木头……和藤……”
狗蛋已经兴奋地开始尝试自己操作那火弓了,虽然笨手笨脚,远不如林凡刚才那般有效,但那新奇的方式显然点燃了他的兴趣。
二叔公没有再说话,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掌仔细抚摸着那简陋的火弓,又看了看那堆还在燃烧的小火堆,眼神复杂。震惊、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
这个病得快死的娃儿,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这时,七叔拿着一点可怜的野菜根茎走过来,似乎想看看林凡的情况,正好目睹了狗蛋在林凡指导下,又一次勉强磨出火星点燃引火绒的过程,惊得手里的野菜差点掉地上。
“这……这是啥玩意?”
二叔公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郑重:“林家娃儿弄出来的……取火的新家伙事……好像,有点用。”
七叔凑上前,和二叔公一样,围着那火弓研究了半天,脸上的惊愕久久不散。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很快在死气沉沉的村子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陆续又有几个村民被好奇吸引过来,看着那古怪的“能拉出火的弓”,议论纷纷,大多是将信将疑,但看二叔公和七叔的神色,又不由得多了几分重视。
林凡没有多解释,只是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给围过来的几个半大孩子和年轻妇人演示了几次技巧要点——如何选择木材,如何绷紧弓弦,如何用力以及最关键的点火时机。
他做得依旧吃力,但那份专注和清晰的口齿,却让围观的人渐渐安静下来,仔细听着。
“这林凡娃儿……病了一场,倒像是开了点窍……”有人低声嘀咕。
“怕是祖宗保佑吧……林家就这一根苗了……”
“这法子要真比燧石好使,以后生火能省不少事……”
信任,如同那钻木产生的微火星一般,开始悄然孕育。
接下来的两天,林凡没有再折腾新东西。他努力进食着村民们省下来那点可怜的粥水和麸饼,尽可能多地休息,恢复体力。同时,他更仔细地观察着村子里的一切。
他看村民们如何用极其笨重的直辕犁艰难地翻地,如何用破损的陶罐取水,如何存储那点少得可怜的粮食(主要是些干瘪的豆子、粟米和野菜干),以及那珍贵却粗劣的、带着苦味的盐块是如何被小心翼翼使用的。
他注意到,村里的盐似乎非常紧缺,那点苦盐只在煮食时稍微放一点点,很多时候甚至直接蘸着吃。有人脸色浮肿,手指无力,似是缺碘的征兆。
他也更详细地向狗蛋和二叔公打听了西边“苦地”的情况。确认那是一片不小的盐碱滩,因为无法耕种且取水困难,几乎无人踏足。
时机渐渐成熟。
这天下午,当七叔和二叔公都在附近时,林凡状似无意地开口:“七叔,二叔公,咱们吃的这盐,又苦又涩,是从外面换的吗?”
七叔叹了口气:“换?拿啥换?粮食自己都不够吃。是村里组织人手,偶尔去西边那片苦地刮些苦土回来,用大水熬煮,费好多柴火才能得一点,又苦又少……就这,还得小心藏着,怕被收税的胥吏知道,不然又是麻烦。”
果然是自己土法熬制的矿盐或盐碱盐,提纯工艺极其落后,杂质极多。
林凡沉吟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我以前……好像听哪个路过的人说过,有种法子,或许……或许能让苦盐变得没那么苦,出的盐也能多一点?”
“啥?!”
这一次,七叔和二叔公几乎同时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了林凡!
盐!这可是关系到性命和力气的大事!比取火法子重要十倍、百倍!
“娃儿!你再说一遍!”二叔公的声音急促起来,干枯的手一把抓住了林凡的胳膊,虽然无力,却握得很紧。
林凡心里紧张,但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那种努力回忆的懵懂:“我……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说……熬煮的时候,加点什么草灰水……或者……用多层粗布过滤好几次……能让盐变白一点,苦味少一点……”
他不敢一下子说出太具体复杂的化学提纯原理(如利用溶解度差异重结晶,或用草木灰水中的碳酸钾沉淀钙镁离子),只能包装成道听途说的“土方子”。
但即便是这样模糊的信息,也足以让七叔和二叔公呼吸急促起来。
减少苦味?增加出盐量?
这对于长期被劣质盐困扰的他们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诱惑!
“你……你没记错?真听人说过?”七叔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我不确定……”林凡适时地表现出犹豫和不确定,“就记得一点……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要不……咱们试试?反正……熬盐也要费柴火,试试也不多费啥……”
短暂的沉默。
二叔公和七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怀疑,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极其微弱的希望火光。
这娃儿能弄出省力的取火法子,说不定……这听起来离谱的盐法子,也真有几分可信?
“试试!”
二叔公猛地一跺脚,干瘦的脸上闪过一丝决断。
“明天!明天我就叫上两个人,去西边刮些苦土回来!林凡娃儿,你把你记得的那啥法子,仔细想想!咱们就试试你这听来的方子!”
第一步,终于卖出去了。
林凡的心跳加快,他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