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坐在角落的位置,笔记本摊开在桌上,笔却很少动。
在那些吹牛打屁的喧嚣声中,在那些关于股票、房价、孩子升学、明星八卦的毫无营养的闲聊里,何凯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刻意显出几分萎靡和昏昏欲睡。
朱菲端着精致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角落里似乎正在打瞌睡的何凯,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她微微侧身,用只有旁边陈子倚能听到的音量,带着戏谑的口吻低语,“陈主任,您看何凯这小子,蔫了吧唧的,像是霜打的茄子。看来是真‘上道’了?被王科长收拾服帖了?”
陈子倚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一个荤段子,闻言立刻停下。
他顺着朱菲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种不屑,嘿嘿笑道:“朱科长,这还能有假?我听说了,那天这小子在调查组点完炮,中午回去就被王科长叫进办公室,关起门来‘狠狠教育’了一个多小时!”
“据说动静不小,王科长拍桌子拍得震天响,把这小子骂得狗血淋头,差点吓尿了!年轻人嘛,没经历过风浪,敲打敲打就老实了!”
“吓尿了?”朱菲掩嘴轻笑,眼波流转间带着鄙夷,“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陈子倚摆摆手,一副洞悉世事的模样,“在领导的高压下,再硬的骨头也得弯!现在这不就老实了?白天装睡,晚上估计躲被窝里哭呢!哈哈!”
朱菲收敛了笑容,轻轻转动着茶杯,“陈主任,话虽这么说,但这件事总这么悬着也不是办法,我这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的,您是明白人,那楼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我们这些沾过手的,可都跑不了啊!”
陈子倚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凑近朱菲,声音压得更低,“谁说不是呢!我也愁啊!可朱科长,现在这局面难办啊!你也知道马总哦不,长泰那边那位爷的脾气,还有他上面那位”
他用手指隐晦地向上指了指,“牵一发而动全身!谁敢轻举妄动?”
“唉,难啊!”朱菲叹了口气,精致的眉宇间笼上一丝愁绪,“现在最难的是那几户死活不肯搬的‘钉子户’!”
“用点手段不行吗?”
“有个叫李玲的,倒是孤儿寡母,不过就是油盐不进,简直就是块滚刀肉!学校、街道轮番去做工作,嘴皮子都磨破了,没用!软硬不吃!”
“教育局那边就不能特事特办,先给安排个临时周转房?”陈子倚提议道。
“说得轻巧!”朱菲撇撇嘴,“教育局又不是我家开的!经费、房源,哪一样是好解决的?再说了,开了这个口子,其他住户怎么办?都来闹怎么办?现在啊”
她无奈地摇摇头,声音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麻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了!但愿老天爷保佑吧!”
陈子倚与朱菲自以为看透了何凯的“屈服”,低声议论着他的狼狈不堪。
他们却浑然不知,那个白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身影,到了夜晚,却如同一个沉默而执着的幽灵。
当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何凯宿舍的灯却常常亮到深夜。
他像一头蛰伏的孤狼,眼中闪烁着锐利而坚定的光芒。
连续几个晚上,他利用夜色掩护,悄悄潜入了市一中家属楼旁边那个早已废弃、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项目部办公室。
那里曾是长泰建安原来的工程项目部,如今只剩下几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和满地的狼藉。
他打着手电,屏住呼吸,在倒塌的文件柜、散落的图纸和堆积如山的废弃文件中,如同考古学家般小心翼翼地翻找、挖掘。
他将所有的纸片都捡了回去,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被浸泡过的硬盘。
灰尘呛得他咳嗽不止,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手指划过冰冷的混凝土试块记录、泛黄的施工日志、字迹模糊的监理签字页
每一次有价值的发现,都让他的心跳加速几分。
几个晚上,他收获了这如同废纸一般的一桌子“垃圾”,或许逆转便在这些“垃圾”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