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何凯独自蜷缩在宿舍的单人床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如同湿透的棉被,沉重地裹胁着他。
这种累,深入骨髓,比当初和秦岚并肩作战、几天几夜不合眼追查案子时更加蚀骨。
那是一种在淤泥中挣扎、眼看光明近在咫尺却被无形巨手一次次按回黑暗的无力与绝望。
昏昏沉沉间,刺耳的手机铃声撕裂了寂静。
何凯眼皮都没抬,摸索着接通,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沙哑,“喂?”
“何凯?睡了吗?”一个清亮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秦岚!
何凯猛的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起来,“秦岚!是你啊!”
“听你这声音,蔫头耷脑的,”秦岚的语气带着关切,却又故意带上点调侃,“白天视频里那个在调查组面前慷慨陈词、指点江山的小何科长呢?怎么一到晚上就原形毕露,萎靡不振啦?”
“哪有的事”何凯下意识地反驳,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等等,视频?秦岚,你怎么知道的?”
“哼,现在网络多发达呀!”秦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俏皮,甚至有点撒娇的意味,“有人把你在家属楼下质问调查组的视频发到网上了,不过那个视频很快就被删了。”
“删了!谁干的?”
“当然是清江有关部门了,不过我手快存下来了!你猜怎么着?我给我爸看了!”
何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秦伯伯他怎么说?肯定在笑话我不自量力、不懂规矩吧?”
“才不是呢!”秦岚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为他不平的骄傲,“我爸看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小何这小子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一个小小科员,面对一群科级干部,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句句戳在要害上!这份胆识和担当,难得!’”
“秦岚,秦伯伯真的这么说的?”
“当然了,他还说,”秦岚模仿着父亲沉稳的语调,“‘这小子,只要不走歪路,沉得住气,以后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何凯苦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苦涩,“秦岚,你是不知道,我回来就被新来的王翰文科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怎么回事?你做错什么了?”
“说我不懂规矩,乱放炮,惹得金成把他批得体无完肤,现在好了,直接给我封了口,让我去调查组只带耳朵,不准带嘴巴!”
“金成?!”秦岚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果然是他!我就知道这事不简单!”
“不简单我又怎么样呢?”
“何凯,这正是问题的严重性所在!他们越是这样压制你,越说明这潭水又深又浑,他们害怕真相!”她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听着,这个周末,你必须来省城一趟!”
“我本来就要来看你的,”何凯脱口而出,声音柔和下来,“只要这边工作”
他顿了一下,想起王翰文的禁令和调查组的现状,自嘲道,“只要他们不故意给我安排事绊住我。”
“不是光看我!”秦岚打断他,声音压得更低,“是我爸!他要见你!记住,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声张!包括你单位的人!就当是来看我。
“秦伯伯要见我?!”何凯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暖流夹杂着巨大的责任感和一丝紧张涌上心头。
秦书记,省委常委纪委书记,要亲自见他这个小小的科员!“好!我一定去!无论如何我都去!”
随后的几天,何凯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住建局那间充满“和谐”气氛的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