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戴好臂铠,猛地拉直缰绳。
“驾!”
他没有再回头。
战马嘶鸣一声,载着他,汇入了那片钢铁洪流。
大军开始缓缓开拔。
车轮滚滚,马蹄踏踏,甲叶碰撞的声音连成一片,震得地皮都在发麻。
沈黎站在原地,没有动。
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被无数同样颜色的背影簇拥着,离她越来越远。
他始终没有回头。
她知道,他不能回头。
为将者,一旦回头,泄了气,便再也走不动了。
人群开始散去,沈谦走到她身边,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
“黎儿,我们回去吧。”
沈黎像是没有听见。
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支远去的队伍。
看着它从一条汹涌的江河,变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最后,变成天边一条细细的黑线。
直到那条黑线也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只剩下一片漫天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久久不散。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安静得可怕。
她抬起手,仿佛还能感觉到他小指勾上来时,那粗粝的触感和滚烫的温度。
他说,他会回来娶她。
沈黎缓缓垂下眼。
萧景和,你守好边疆。
京城这盘棋,我来陪他们下。
你不在,我就是你的刀,你的盾。
谁敢动沈家,谁敢在背后捅你一刀,我就先剁了谁的爪子。
她转身,脸上的脆弱与茫然一扫而空,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坚韧的沈家大小姐。
“父亲,我们回家。”
回到沈府的马车里,安静得过分。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咯吱”声。
沈黎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送别时那种几乎要将她溺毙的酸楚,已经被她强行压进了心底最深处。
她不能垮。
萧景和在前面冲锋陷阵,她就要在后面给他筑起最坚固的城墙。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
管家早已带着下人在门口等候,看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王氏因为从上次风波之后就身子不大好,因此并没有跟着一起去外面。
甫一进正厅,一股暖香便扑面而来,驱散了沾染在身上的些许寒意。
王氏早已等得焦急,一见女儿进来,连忙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在铺着软垫的椅上。
“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丫鬟奉上新沏的姜茶,白瓷杯壁沁出温热,顺着指尖蔓延开。
王氏心疼地抚摸着沈黎略显冰凉的脸颊,声音里满是怜惜:
“瞧瞧这小脸冻得。景和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武艺又那般高强,定会平安凯旋的,你莫要太过忧心。”
她顺从地点点头,捧着茶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却没有说话。
一旁的沈谦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他才开了口。
“殿下这一走,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有余。京中怕是要不宁静了。”
沈谦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
“安王隐忍多时,如今萧景和这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离了京,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沈黎放下茶杯。
“父亲的意思是?”
“千日防贼,不如主动出击。”
沈谦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一下,又一下,叩在人心上。
“与其等着安王出招,我们处处被动,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顿了顿,吐出一个名字。
“先把姜瑶这颗钉子,拔了。”
姜瑶。
沈黎抬起眼。
“父亲说得对。”
“不能等。”
她一字一顿,像是在对父亲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