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叩首,送我父,黄泉路上慢慢走;二叩首,泪双流,阴阳两隔难聚首;三叩首,别哀愁,来生还做父子哟”
这唱腔是秦岭一带特有的,原始而婉转,像山里的风,带着寒意,却又充满了深情。
林默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真挚的感情,每一个字都唱得格外认真,像是在跟逝者诉说着不舍。
在场的亲友们都安静下来,有的低着头,有的抹着眼泪,连院子里帮忙的村民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静静地听着。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阵唢呐声。
林默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柄中音唢呐,正闭着眼睛吹奏。
这老人是附近村里有名的白事艺人,姓王,大家都叫他王唢呐。
他的唢呐声尖利却悦耳,和林默的鼓点、唱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像是在为逝者送别。
“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忘了世间苦与伤;到了阎王殿,别把冤屈藏,善恶终有报应偿”
林默继续唱着,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父亲去世时的场景,想起了自己这些日子的奔波,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通过唱腔传递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李老倌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林默的背影,眼眶也红了。
他用袖口轻轻擦拭着眼泪,嘴角却带着笑容,那是一种欣慰的笑,一种骄傲的笑。
他知道,自己的徒弟长大了,不仅学会了他的手艺,还懂得了白事这行的真谛,那就是用真心对待每一位逝者,用真情安慰每一位生者。
丧鼓唱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林默才停下。
他放下鼓槌,双手有些发麻,嗓子也有些沙哑,却觉得心里格外舒畅,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李富贵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温水,哽咽着说。
“林先生,谢谢您您唱得太好了,我爸要是听见了,肯定会高兴的。”
林默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笑着说。
“应该的,这是我该做的。”
接下来就是丧宴。
按照秦岭一带的规矩,丧宴要办“流水席”,亲友们坐满一桌就开席,吃完一桌再上一桌,直到所有亲友都吃完为止。
宴席的菜肴都是村民们帮忙做的,以家常菜为主,却格外丰盛。
有红烧肉、炖鸡块、炸丸子、炒青菜,还有秦岭特有的山野菜,比如荠菜、香椿、蕨菜等,都是早上刚从山里采来的,新鲜得很。
最有特色的是一道“豆腐宴”,有凉拌豆腐、红烧豆腐、豆腐丸子、豆腐汤等。
因为在秦岭的丧葬习俗里,豆腐象征着“清白”,寓意着逝者一生清白,也希望生者能清清白白做人。
还有一道“长寿面”,面条煮得很长,放在碗里,上面浇着肉汤。
亲友们吃的时候不能咬断,要一口气吃完,寓意着“福寿绵长”,希望逝者在阴间能长寿,也希望生者能健康长寿。
宴席上,亲友们一边吃饭,一边聊着李富贵父亲的往事。
有人说他年轻时如何勤劳,有人说他如何帮助邻里,有人说他如何疼爱孙子,说着说着,就有人开始哭,然后更多的人跟着哭,哭完了又继续吃,继续聊,气氛既悲伤又温馨。
林默和李老倌坐在一桌,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满是感慨。
他以前总觉得哭丧是份苦差事,既要熬夜,又要承受悲伤的情绪,可现在他明白了,哭丧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种责任,一种传承。
它能让逝者走得安详,让生者得到安慰,让亲情和友情在悲伤中传递下去。
宴席一直持续到下午,亲友们陆续离开,有的还特意走到林默身边,夸他主持得好,唱得好。
林默一一谢过,心里既骄傲又感动。
他知道,这些称赞不仅仅是对他的认可,更是对他所从事的这行的认可。
接下来的两天,葬礼继续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