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或者说不屑于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帝王之术,权谋与狠辣只是手段,根本目的应是江山稳固、万民归心。
正因如此,秦朝暮最终选择了性格更为宽厚仁德、更懂得权衡与顾全大局的秦政为太子。
他希望未来的大夏之主,能守成拓新,而非一味玩弄权术、视天下为私产。
但秦亥今日之举,已远远超出了“权谋”的范畴,触碰了秦朝暮绝对不能容忍的底线!
“来人!”秦朝暮停下脚步,声音冰冷如铁。
阴影中,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陛下。”
“去查!”
秦朝暮盯着密卫首领,“查齐王!朕要知道,他最近除了这刺杀之事,还在做什么!事无巨细,立刻回报!”
“遵旨!”密卫首领领命,身形一闪,再次融入阴影。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秦朝暮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深沉。
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到半个时辰,密卫首领再次出现。
“说!这个逆子,近些日子,除了这桩蠢事,还在干什么?!”
“回陛下,据密卫探查,五殿下府邸近期频繁有隐秘人员出入京郊数处庄园。
庄园内陆续有贫苦人家失踪的幼童被秘密送入,皆为童男童女。数量已逾百人。”
“童男童女?!逾百人?!”
秦朝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和滔天的暴怒,
“他想干什么?!他秦亥是想学那些邪魔外道,炼制长生丹吗?!还是嫌他老子我命太短,要给我也炼一炉?!”
最后一句质问,已是近乎嘶吼。
密卫垂首不语。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他的探查范围,但收集童男童女,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不祥。
秦朝暮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
他扶着御案,才勉强站稳。
作为大夏的帝王,他一生阅人无数。
膝下诸子,秦亥是他少数几个真正看重的。
这孩子天生就带着一股狠厉与权谋的机敏,像极了他年轻时的影子。
那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果决,那份对权力近乎本能的嗅觉与掌控欲,让秦朝暮在秦亥身上看到了一个铁血帝王该有的潜质。
正因如此,哪怕秦亥在德行上屡有亏欠,秦朝暮也始终对他抱有期望,认为那些不过是上位者必要的“瑕疵”,是可以慢慢打磨的。
他以为秦亥只是缺乏仁心,缺乏对“君父”与“天下”的敬畏。
他立了仁厚的秦政为太子,未尝没有存着让秦亥作为磨刀石、未来成为辅佐新君的强力藩王的心思。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儿子,竟能胆大妄为、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豢养宗师刺杀重臣之子,已是动摇国本,动摇人心!
私下收集童男童女,行此灭绝人伦、罔顾天理的邪魔之举,这已非简单的“德亏”,而是彻头彻尾的入魔!
是彻底背离了为君、为人的底线!
“好!好!好!”秦朝暮连说三个好字,“朕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失望与杀意。
“帝王之道,首在牧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他心中可有过一丝一毫的黎民苍生?
可曾想过那些失去骨肉的父母是何等绝望?
可曾想过此事一旦泄露,天下汹汹民意,足以将他,将整个皇家,彻底撕碎?!”
秦朝暮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微微颤抖,“他眼里,只有他那点见不得光的私欲!
只有他那妄想凌驾一切的狂妄!
朕给他的权谋,他用来构陷同僚!
朕给他的狠辣,他用来残害无辜稚子!朕给他的竟养出了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愤怒交织,瞬间压过了最初的雷霆之怒。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当场下令处死秦亥的冲动。
叶文修还在路上,朝堂的眼睛都在看着。
秦朝暮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帝王的冰寒与决断。
“传旨!”
太监总管连忙上前,铺开明黄绢帛,提笔凝神。
秦朝暮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五皇子秦亥,御下不严,纵容府中恶仆于市井横行,滋扰百姓,败坏皇室清誉!
着即杖责五十!禁足府中,无旨不得擅离!由宗人府监督行刑!”
“另,着内务府即刻查封五皇子府邸所有账册库房,严查其府中不法之事!涉事人等,无论身份,严惩不贷!”
“遵旨!”
太监总管心头一凛,笔下龙飞凤舞。
这旨意看似只责“御下不严”,实则“杖责五十”和“查封查账”已是极其严厉的惩罚,几乎等同于宣告秦亥政治生涯的终结。
杖责五十,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数月下不了床,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而宗人府监督行刑,意味着绝无放水的可能。
查封查账,则是要深挖其罪证,后续必有雷霆手段。
秦朝暮看着圣旨盖上玉玺,眼神冰冷。
御书房内,只剩下秦朝暮一人。
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巨大而孤独,投映在冰冷的金砖墙壁上。
他缓缓坐回龙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目光扫过案几上那封被朱砂污了的北境粮草奏章,那抹刺目的红,仿佛预兆着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
叶文修这个老家伙,此刻恐怕已在入京的路上了吧?